板车吱呀作响,每一次颠簸都像是要把人散架。毒日头毫不留情,持续蒸烤着大地,也蒸烤着车上几近虚脱的人。
林薇薇强迫自己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当务之急是活下去。她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尽量用身体为蜷缩在一旁的弟弟林澈遮挡些许阳光。小家伙的呼吸微弱,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看得她心头一阵揪紧。
母亲柳氏的咳嗽声断断续续,每一次都仿佛要耗尽她最后的气力,蜡黄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水……差爷,行行好,给口水喝吧……”柳氏终于攒起一丝力气,朝着马背上官差的背影哀声祈求,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
瘦高个李三扯着嘴角回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讥诮:“水?老子的水还不够润嗓子呢!你们这些罪囚,能喘气走到地方就是造化,还想着喝水?美得你!”
满脸横肉的王猛更是连头都懒得回,只是不耐烦地挥了下鞭子:“再聒噪,今晚就别歇了!都给老子加快脚程!”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柳氏的心头,她眼中的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只剩下死灰一片。林澈似乎被母亲的绝望感染,小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却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薇薇沉默地看着,指甲更深地掐入掌心。求饶在这些豺狼面前毫无用处,只会助长他们的气焰。
她必须想办法。
目光再次投向远处那片稀疏的林子,那星星点点的红色在烈日下仿佛跳跃的火焰,诱惑着她。如果真是她所想的那种东西……或许就能解眼前的燃眉之急。
就在她凝神思索之际,板车碾过一块石头,猛地一颠。
“唔!”林薇薇猝不及防,身体一歪,怀中那件硬物硌得肋骨生疼。
那纸休书。
她下意识地伸手按了按。冰凉的触感透过粗布衣衫传来,带着原身残留的无尽屈辱和悲凉。
忽然,前方传来王猛粗嘎的命令:“停下!歇一刻钟!妈的,这鬼天气,马都受不了了!”
两匹瘦马早已汗出如浆,喘着粗气。王猛和李三骂骂咧咧地翻身下马,找了处稍微能遮阴的土坡坐下,解下水囊仰头痛饮。清水从他们嘴角溢出,顺着脖颈流下,在尘土中洇开深色的痕迹。
那“咕咚咕咚”的吞咽声,对于极度干渴的林家三人而言,无异于世上最残酷的刑罚。
林澈直勾勾地看着,小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王猛灌饱了水,抹了把嘴,目光再次不怀好意地扫过板车。尤其是在林薇薇和柳氏身上停留了片刻。他站起身,拎着鞭子,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李三见状,也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猥琐笑容,跟了上来。
沉重的脚步声停在板车旁,阴影笼罩下来,带着一股汗臭和压迫感。
“怎么,都渴了?”王猛用鞭梢戳了戳林薇薇的肩膀,力道不轻。
林薇薇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看不出喜怒。这种过分的冷静让王猛觉得受到了挑衅。
“啧,到底是官家小姐,这皮相就是不一样。落了难,也别有一番风味。”他俯下身,污言秽语毫不避讳,带着酒气的呼吸几乎喷到林薇薇脸上,“渴了?求爷啊,爷高兴了,赏你口水喝,说不定……还能多赏你点别的。”
他的手,竟朝着林薇薇的脸颊摸来。
柳氏惊恐地睁大眼睛,想扑过来阻拦,却因剧烈咳嗽而动弹不得,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咽。林澈吓得把小脸埋进干草里,瑟瑟发抖。
就在那脏污的手指即将触碰到肌肤的瞬间——
林薇薇猛地侧头避开,同时,她的手快如闪电地探入怀中,猛地抽出那封休书,刷地一下展开,几乎怼到王猛眼前!
她的动作太快太突然,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厉,竟让王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王差爷请看清楚了!”林薇薇的声音清冷,带着一丝长途跋涉的沙哑,却异常清晰,掷地有声,“民女林薇薇,已非林家之女,更非任何人之妇!一纸休书,白纸黑字,官府亦有备案!民女如今,只是奉旨流放的罪民!”
她死死盯着王猛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一字一句道:“差爷押解的是罪民,按律,只需平安押送至岭南即可。若途中罪民有何‘意外’,尤其是涉及名节清白之事……恐怕上官查问起来,这干系,不是二位差爷能担待得起的吧?”
“放肆!”王猛勃然大怒,鞭子猛地扬起!
但他身边的李三却脸色微变,急忙拉了他一把,低声道:“王头儿,这丫头片子话说得难听,但……但不是没道理。她们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真要闹出点不好看的事,坏了名节寻死觅活,耽误行程是小,万一上面较真查下来……”
流放途中女囚被凌辱至死的事并不少见,大多不了了之。但若真有人较真,拿律法说事,他们这两个底层差役也确实麻烦缠身。尤其这林薇薇此刻的眼神,冷得像冰,又亮得慑人,完全不似寻常柔弱女子,透着一股说不清的邪性,让人心里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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