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泪和控诉像排练过无数次般流畅，巨大的声响惊动了主卧的门。
“怎么了？大清早的吵什么？”
张淑芬推开门走了出来，
她穿着整齐的棉布睡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和担忧，
目光平静地扫过激动的李国栋和哭泣的林晓梅。
“妈！”
林晓梅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扑过去，
抓住张淑芬的手臂，哭得更凶了，
“国栋……国栋他冤枉我！他说保险柜里的房本不见了，说是我拿的！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密码啊！”
张淑芬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目光转向李国栋，
那眼神温和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了然？
“国栋啊，”
她叹了口气，声音平缓得像在安抚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有话好好说嘛，一家人，吵成这样多伤和气。房本不见了？
你再仔细找找，是不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放别处了？
或者……是不是晓梅她爸以前放东西的地方？你也知道，晓梅她爸走得早，有些东西放得乱……”
她的话滴水不漏，既撇清了自己和女儿，
又把责任轻飘飘地推给了“记性不好”或者“亡父的遗留习惯”，
甚至暗示李国栋精神紧张，小题大做。
这种四两拨千斤的功夫，让李国栋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无力。
“放别处了？”
李国栋的声音冷得像冰，
“张姨，那是保险柜！是我妈亲手放进去的！
密码只有我和我妈知道！它能自己长腿跑了？”
他指着那冰冷的铁柜，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还有，我昨晚，”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张淑芬平静无波的脸，
又看向哭得梨花带雨的林晓梅，
“我昨晚听见主卧的门……落了锁。”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张淑芬刻意维持的平静水面。
她那温和的眼神极细微地闪烁了一下，
虽然转瞬即逝，但李国栋捕捉到了。
那是一种被窥破秘密的警觉。
林晓梅的哭声也停顿了半秒，肩膀有瞬间的僵硬。
“落锁？”
张淑芬微微蹙眉，露出更加困惑的神情，
“晚上睡觉锁门不是很正常吗？我这人老了，觉浅，有点动静就容易醒，锁上门睡得安稳些。国栋，你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就胡思乱想吧？”
她甚至无奈地摇了摇头，仿佛在感叹李国栋的无理取闹。
“胡思乱想？”
李国栋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他指着保险柜，
“房本不见了！就在这个只有我知道密码的柜子里不见了！这难道也是我胡思乱想出来的？你们告诉我，它去哪儿了？！”
他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带着一种绝望的愤怒。
林晓梅的哭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大，充满了被冤枉的痛苦：
“李国栋！你太过分了！你丢了东西，心里着急我能理解，可你不能血口喷人啊！
我和我妈才来几天？我们图你什么了？你房子值钱吗？
我们母女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人吗？你居然这样怀疑我们……呜呜呜……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身体靠着张淑芬往下滑。
张淑芬用力搀扶住女儿，看向李国栋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清晰的责备和失望：
“国栋，晓梅是真心实意跟你过日子的。你这样，太伤她的心了。不就是个房本吗？
丢了就去补办嘛，顶多是麻烦点。为这个闹得家宅不宁，值得吗？”
她的话语重心长，
仿佛李国栋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破坏家庭和谐的人。
“补办？”
李国栋咀嚼着这个词，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攫住了他。
她们轻飘飘地就把一个需要证明他所有权、可能涉及复杂流程、甚至可能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的关键证件的丢失，说成是“顶多是麻烦点”？
就在这时，
次卧的门轻轻响了一下，开了一条缝。
陈小雨苍白的小脸出现在门缝后，
黑沉沉的眼睛像两口深井，无声地注视着客厅里这场激烈的对峙。
她的目光在李国栋愤怒而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哭泣的母亲和扶着母亲的姥姥，
最后落在那敞开的、空荡荡的保险柜内部。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惊讶，没有害怕，
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又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就那样静静地看了几秒钟，
然后，门缝无声地合拢了，隔绝了外面的风暴。
陈小雨的出现和消失，像一道冰冷的电流击中了李国栋。
他猛地意识到，在这个看似他主导的家里，
他才是那个被围困在迷雾中的孤岛。
密码？
她们真的不知道吗？
亡母的遗物……他那些珍藏在书房抽屉里的旧照片、信件……是否早已被那双看似温顺的手翻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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