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
如同浓得化不开的墨汁，在临时指挥中心的空气中迅速蔓延。
韩峰的影像消失了。
但他那带着笑意的声音，和他留下的三十分钟倒计时。
却像一个无形的绞索，套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脖子上，并且正在一寸一寸地收紧。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用全城数百万人的性命作为筹码的，完美的阳谋。
赢不了。
怎么可能赢得了？
柳心怡的脸色苍白如纸，她看着沙盘上那不断蔓延扩大的红色区域，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
杨冬双手撑在控制台上，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引以为傲的技术在“思想钢印”这种不讲道理的武器面前，显得如此无力。
司马明紧紧地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谓的智谋和布局是多么可笑。
夜鸦队长已经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武器，眼神中充满了决死之意。
但他自己也清楚，他们的敌人不是某个人，而是整座城市。
他们，已经被世界抛弃了。
“将军……”夜鸦队长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下命令吧，无论是什么。”
言下之意，就算是战至最后一人，他们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然而，就在这片凝固的绝望之中。
那个凭空出现的身影，那个站在沙盘中央的男人，却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转过身。
走到月恺璇的身边。
从她的手中，接过了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茶。
然后，他坐了下来。
就坐在刚才月恺璇坐过的位置上。
他甚至，还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
仿佛，他不是身处决定数百万人命运的战场。
而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里，享受一个悠闲的下午茶。
所有人都愣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只有沙盘上，那代表着“思想钢印”影响范围的红色光点，依旧在无情地，一圈一圈地扩大。
林皓然喝了一口茶。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没有愤怒，没有恐惧，没有焦虑。
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
“你们觉得，我们输了？”他开口问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没有人回答。
但他们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们觉得，韩峰赢了？”林皓然又问。
依旧是一片沉默。
林皓然笑了。
那是一种，带着一丝嘲弄，和绝对自信的笑容。
“三百年前，在断龙崖下，我也曾面临过类似的绝境。”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将众人从濒临崩溃的情绪中，拉了出来。
“当时，我率领三千轻骑，深入敌后，却被十万大军围困在一个无名的山谷里。”
“粮草断绝，后无援兵。”
“所有人都认为，我们必死无疑。”
“我的副将，甚至已经拔剑，准备自刎，以免被俘受辱。”
“你们知道，我当时做了什么吗？”
他看着众人，缓缓地说道。
“我下令，所有人，就地休息。”
“埋锅造饭，战马卸鞍。”
“然后，我一个人，在阵前，擦拭我的长枪。”
“从枪头，到枪尾，仔仔细细，擦了整整一个时辰。”
“围困我们的敌军，被我的举动彻底搞懵了。”
“他们不敢相信，一支被围困的孤军，他们的主帅，竟然还有如此闲情逸致。”
“他们开始怀疑，我是不是在故布疑阵，怀疑我的身后，是不是有千军万马的埋伏。”
“恐惧，一旦在心里生了根，就会像野草一样疯长。”
“一个时辰后，敌军的包围圈，出现了第一丝松动。”
“两个时辰后，他们派出了使者，想要和我谈判。”
“三个时辰后，我率领三千轻骑，从他们因为恐惧和混乱，而主动让出的缺口中，毫发无伤地扬长而去。”
故事讲完了。
指挥中心里，依旧一片寂静。
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死寂。
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
他们看着那个，坐在椅子上云淡风轻的男人。
仿佛看到的，不再是林皓然。
而是那个，在三百年前，金戈铁马，气吞山河的云龙将军。
“韩峰，他很聪明。”林皓然放下茶杯，站起身，重新走回沙盘前。
“他懂得利用人心，懂得制造恐慌。”
“他甚至，给自己设计了一个完美的‘神’的剧本。”
“他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用一个无法破解的阳谋，逼迫他的对手，走向他预设好的结局。”
“这，确实是一个很高明的棋局。”
他伸出手，指着沙盘上，那片已经蔓延了小半个城市的红色区域。
“但是，他犯了一个，所有自以为是的‘棋手’，都会犯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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