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屋光线昏暗,陈设简单得近乎寒酸。一张矮几,两个蒲团,一个低矮的木柜。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和尘土混合的味道。然而,屋角立着的一件东西,瞬间攫住了两人的全部心神。
那是一面半人高的铜镜。
镜框是深色的木头,雕刻着简单的卷草纹,镜身并非现代水银玻璃的平整光亮,而是呈现出一种微微凸起的弧面,像一枚巨大的、凝固的铜色水珠。镜面打磨得还算光滑,但不可避免地带着铜器特有的模糊和微微的扭曲感,映照出的事物边缘都氤氲着一圈朦胧的光晕。
许湘云和李沛然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牵引,一步步挪到铜镜前。模糊的镜面里,先是一片晃动的、昏暗的光影,接着,两张脸孔逐渐清晰起来。
镜中人,穿着他们自己的衣服——许湘云的浅蓝牛仔短裤、白色帆布鞋;李沛然的亮黄T恤、破洞牛仔裤。这身打扮在这样一个环境里,本身就透着一股惊悚的违和感。但更让他们血液几乎冻结的,是镜中映出的背景!
那不再是他们熟悉的任何现代场景。透过敞开的、糊着发黄棉纸的雕花木窗棂,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同样低矮古旧的土坯房屋,青灰色的瓦顶层层叠叠,一直延伸到远处那在灰白天幕下沉默矗立的巍峨城楼轮廓。城楼上飘扬的旗帜,是陌生的样式和颜色。几个穿着宽袍大袖、梳着发髻的身影,正沿着城墙的垛口缓缓移动,如同皮影戏中剪出的人物。
镜面像一块冰冷的屏幕,残酷地播放着他们身处的“现实”。
“不…这不可能…”许湘云死死盯着镜子里自己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嘴唇哆嗦着,声音轻得像呓语,“是特效…一定是特效镜面投影…”她猛地抬手,狠狠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尖锐的疼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镜中的影像也随之晃动,清晰无比。
李沛然则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墙上。他失神地看着铜镜,又猛地转头看向真实的窗外景象——与镜中映出的分毫不差。那巍峨的、只在古籍插图中见过的城楼,那穿着古装行走的人影…一切的一切,都在无声地宣告一个荒谬绝伦的事实。
他们真的不在武汉了。
不在二十一世纪了。
那个算命摊老头的话,一语成谶。
他们穿越了!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两人。许湘云只觉得天旋地转,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李沛然扶着墙,大口喘着气,试图从这令人窒息的现实中汲取一丝氧气。
“谁?!”
一声沙哑而警惕的厉喝,如同惊雷在死寂的屋中炸响。
两人悚然一惊,猛地回头。只见门口光影晃动,一个身影堵住了唯一的出路。来人约莫五十上下,身材干瘦,穿着一件浆洗得发白的灰色道袍,腰间松松垮垮系着布带。他头发稀疏,用一根木簪勉强挽着,几缕灰白的发丝垂在瘦削的脸颊旁。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此刻正射出两道锐利如鹰隼、又带着浓浓惊疑和审视的光芒,死死钉在许湘云和李沛然身上,尤其是他们那身格格不入的现代装束上。
老道士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最终落在许湘云因为极度紧张而紧紧攥在胸前的右手上——那枚在黄鹤楼买的、此刻正微微发热的仿古玉珏,从她指缝间露出了一角温润而诡异的微光。
老道士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抬起,直指玉珏,喉间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短促而尖锐的吸气声,脸上的惊疑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震动和某种…贪婪的狂热所取代!
“跑!”李沛然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吼声,几乎是凭着本能,一把抓住还在发懵的许湘云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将她往旁边一扇半开的小侧门拽去!
许湘云被拽得一个趔趄,瞬间惊醒,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两人像两只受惊的兔子,一头撞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狼狈不堪地冲进了后面一条更狭窄、更阴暗、堆满杂物的后巷。
身后,传来老道士惊怒交加的吼叫,以及急促追赶的脚步声!
许湘云和李沛然头也不敢回,在迷宫般交错、散发着霉烂气味的窄巷中亡命狂奔。脚下的破砖碎瓦硌得脚心生疼,腐朽的箩筐、散乱的柴草不断绊着他们的脚步。现代轻便的运动鞋踩在千年古巷湿滑的石板路上,每一步都惊险万分。
“这边!快!”李沛然瞥见前方巷口似乎稍宽,猛地拉着许湘云拐过去。
两人背靠着冰冷的、长满青苔的墙壁,胸膛剧烈起伏,肺像破风箱一样嘶鸣着。汗水混着灰尘黏在脸上,狼狈不堪。巷子另一头,老道士的脚步声和那嘶哑的呼喊似乎被复杂的巷道暂时甩开了。
“他…他看到玉珏了…”许湘云喘着粗气,心有余悸,下意识地摊开紧握的手掌。那枚温润的玉珏静静地躺在掌心,似乎还残留着石碑和铜镜带来的诡异温度。然而,她的目光猛地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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