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路不再是平整的柏油或石板,而是坑洼不平、被无数脚步和车轮碾压得泥泞发硬的土路。车辙印里积着浑浊的泥水,混杂着牲畜粪便的气味,在初秋的阳光下蒸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属于市井底层的浓烈气息。木轮牛车吱嘎作响地从身边慢吞吞碾过,穿着粗布短衣、打着赤脚的挑夫吆喝着沉重的号子。街边是低矮的、用泥坯和木头搭建的房屋,间或有几间稍显齐整的砖瓦店铺,挂着褪色的布幡,上书“酒”、“茶”、“米”等字样。
许湘云的目光掠过那些全然陌生的景象:穿着开裆裤、在泥地里追逐嬉闹的孩童;蹲在墙角,用木盆浆洗着破旧衣物的妇人;倚在门框边,叼着长长旱烟杆、眼神浑浊打量路人的老者。一切都是如此粗犷、鲜活,带着扑面而来的烟火气和一种沉重的真实感,彻底碾碎了她心中最后一丝“大型实景古装剧”的幻想。她下意识地靠近沛然,手臂轻轻挨着他,仿佛能从这唯一的“同类”身上汲取一点微薄的勇气。
“老伯……”沛然小心翼翼地开口,努力让自己的口音贴近老汉刚才的腔调,试图抓住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多谢您家!要不是您,我们两个今天怕是……”他顿了顿,斟酌着用词,“我们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家乡遭了灾,实在没活路了,一路逃荒到这里,人生地不熟……” 他编造着漏洞百出的谎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老汉的脚步没有停,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沉默地走了一段,他才瓮声瓮气地开口,声音在背篓的压迫下显得有些沉闷:“逃荒?口音倒是稀奇……刚才那吆喝,是跟谁学的?”
“是…是小时候听一个走南闯北的货郎吆喝过,就记住了那么几句。”沛然赶紧接话,手心全是汗。
“货郎?”老汉似乎并不太在意答案的真假,只是喃喃自语,“这江夏城,南来北往的客商多了去了,口音杂得很。你学的那个调调,是咱们这一带的老腔口了。” 他侧过头,浑浊的目光在沛然脸上停留了一瞬,“这里就是江夏城,大着呢。你们打算去哪?投亲还是靠友?”
江夏!这个名字如同闪电劈入沛然的脑海!武汉!这里是唐代的武汉!那个他们穿越前约定好要一起游览的、有着黄鹤楼的故乡!巨大的荒谬感和一丝微弱的、抓住坐标般的激动在他心底交织翻涌。
“江夏……”沛然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老伯,我们…我们听说这里有个地方,很有名……叫黄鹤楼?” 他几乎屏住了呼吸。
“黄鹤矶头那个楼?”老汉脸上露出一丝了然,“是,那是好地方,登高望远,能看到大江奔流。读书人、做官的、远行的都喜欢去那儿题个名、留个念想。” 他脚步不停,拐进一条更为狭窄、两侧房屋更加破败的小巷。
“那…您听说过一个叫李白的人吗?听说是个很有才气的诗人?”许湘云忍不住插嘴,声音因为急切而微微拔高。
“李白?”老汉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脚步似乎慢了一拍,似乎在记忆中搜寻。巷子深处传来几声狗吠。“哦!那个‘谪仙人’啊!”老汉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市井小民谈论奇闻轶事的热切,“听说过!听说得多了!前些日子还有人传呢,说这位李大才子,斗酒诗百篇,潇洒得很!驾着条小船,在咱们荆楚这一片儿的江上、湖上到处游历呢!洞庭湖啊,云梦泽啊,都留下过他的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他咂咂嘴,带着对传奇人物的天然敬畏和距离感,“这种神仙似的人物,哪是我们平头百姓能见得着的?估摸着也就是在黄鹤楼、岳阳楼那些大地方,才有缘碰上一面吧。”
李白的行踪!就在荆楚之地!很可能就在黄鹤楼!沛然和许湘云飞快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狂喜的火花和新的焦灼。目标如此之近,却又如云中之鹤,飘渺难寻。他们必须尽快站稳脚跟,然后去黄鹤楼!
巷子尽头豁然开朗,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泥土地,散落着几间更为低矮简陋的茅草屋。老汉在一间屋前停下,茅草屋顶低垂,墙壁是用黄泥混着草梗糊在竹篾编成的骨架上,许多地方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筋骨。屋旁用几根歪歪扭扭的木棍和破渔网围了个小院,几只瘦骨嶙峋的芦花鸡在土里刨食。
“到了,”老汉卸下背上沉重的背篓,靠墙放好,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板门,一股混合着霉味、柴烟味、腌菜味和陈年灰尘的浓重气息扑面而来。屋内光线昏暗,几乎没什么像样的家具,只有一张矮桌,几个充当凳子的树墩,墙角堆着些农具和杂物,最里面是一张铺着破草席的土炕。
“地方破,就我一个人住,你们今晚将就着挤挤。”老汉指了指土炕,语气平淡,仿佛收留两个来历不明的外乡人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天快黑了,外面不太平。”他补充了一句,意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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