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儒生正待发作,管事已转向沛然,语速飞快:“东主说了,这画儿有趣,不拘多少张,开个价,包圆!东主在醉仙楼宴客,正愁席间无新巧玩意儿分赠宾客呢!” 他身后跟着的小厮,已麻利地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峰回路转!沛然和湘云愕然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慢着!”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带着商贾特有的圆滑笑意。一个身材微胖、笑容可掬的中年掌柜排众而出,对着管事拱了拱手,又转向沛然:“小郎君,你这‘谪仙诗笺’,王某瞧着也甚合眼缘。醉仙楼的东主固然豪气,可王某也想分润几张,给铺子里添点雅趣,提提财气!价钱好说!”他目光灼灼,显然看到了商机。
“李掌柜说得是!”又一个声音响起,是刚才消失的胖商人,他不知何时又钻了回来,脸上堆满笑,“小郎君,再匀我二十张!家里亲戚多,都想要这稀罕玩意儿!方才那十张,不够分呐!”
局面瞬间逆转!方才还怒斥“辱没风雅”的老儒生和那几个年轻文士,被这突然涌出的、充满铜臭气的抢购热情彻底晾在了一边。他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指着那些争相购买的商贾,气得嘴唇哆嗦:“铜臭!满身铜臭!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啊!” 老儒生跺着脚,在几个年轻文士的搀扶下,悲愤交加地拂袖而去,留下一串怒其不争的叹息。
沛然案前却已挤满了人。布庄的掌柜想要几张点缀柜台;酒肆的老板觉得放几张在雅间正合适;连一个挑着担子卖胭脂水粉的大婶,都挤过来要了一张,说是带回去给快出嫁的女儿添点“文墨气”。案上剩余的几十张诗笺被抢购一空,后来者只能悻悻然留下定金,催促沛然赶紧再制。
铜钱叮叮当当落入钱袋,沉甸甸的坠手。湘云收钱收得眉开眼笑,方才的憋闷一扫而空。沛然一边应付着热情的买家,一边心中五味杂陈。文人的唾骂犹在耳边,商贾的追捧又如此热烈,这冰火两重天的滋味,让他这个穿越者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触摸到盛唐市井那复杂而蓬勃的脉搏。
“哎,沛然!”湘云忽然凑近,压低声音,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她指了指旁边一个生意冷清的算命摊,“瞧见没?光卖画儿不成,得加点‘玩法’!你看这样……”她附耳低语,沛然先是皱眉,随即眼睛越来越亮,嘴角抑制不住地扬了起来。
片刻后,沛然清了清嗓子,对着尚未散去、意犹未尽的商贾们朗声道:“诸位东主、掌柜抬爱!小子这‘谪仙诗笺’,其实另有一番妙用!”他拿起一张空白诗笺和一张印有“醉酒谪仙”的画笺,“此笺可题诗,可作画,亦可……游戏!”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他继续道:“小子斗胆,想仿效前人‘题壁’之雅,在这西市口立一小小‘诗板’。凡购得‘谪仙诗笺’者,皆可匿名题诗其上。三日为期,若所作诗句能引得最多路人驻足品评、击节赞叹者,”他故意顿了顿,吊足胃口,“小店愿奉上精装版‘谪仙诗笺’一套,外加……”他看向湘云。
湘云默契接口,声音清脆:“外加本店秘制‘洞庭秋月羹’一份!清甜润喉,包您满意!” 她拍着胸脯保证,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和叫好。这新奇的点子瞬间点燃了在场商贾们的兴趣,议论纷纷,不少人摩拳擦掌。
夕阳熔金,染红了西市口的青瓦飞檐。沛然和湘云疲惫却兴奋地收拾着空空如也的木案,钱袋塞得鼓鼓囊囊。不远处,一块临时竖起的、打磨光滑的木板——崭新的“诗板”,正静静等待着墨客或“伪墨客”们的挥毫。沛然望着那诗板,仿佛已经看到未来三日这里的喧嚣景象。
“成了!‘许老板’!”沛然抹了把额头的汗,故意学着商贾的腔调调侃湘云,换来她一个嗔怪的白眼和轻轻一脚,“明日,得找刻碑的赵师傅加急刻版了,麻纸也得再买几刀……”
两人抱着沉重的钱袋和空木案,挤出依旧热闹的人流,往暂居的小院走去。喧嚣渐渐抛在身后,初秋傍晚的风带来一丝凉意。
“沛然哥!湘云姐!”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茶楼里相熟的机灵小跑堂,名叫阿吉。他气喘吁吁地从巷子深处跑来,小脸通红,带着几分紧张,凑近沛然低声道:“方才……方才崔家那个总跟在崔明远身边的疤脸恶奴,在茶楼外头晃悠,还拉住我……问你们那画儿卖多少钱一张哩!”
阿吉的声音虽低,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沛然心中那点初尝成功的暖意。他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抱着钱袋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沉甸甸的铜钱隔着布袋硌着他的皮肉,方才的喜悦荡然无存,一股阴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上。
他猛地回头,目光锐利如刀,扫向暮色渐浓的长街尽头。人影幢幢,炊烟四起,一片晚归的祥和景象。然而,在那流动的光影与人潮的缝隙里,他似乎捕捉到了一道一闪而逝的、充满恶意的窥视目光,如同毒蛇在暗处吐信。
湘云也感觉到了沛然瞬间的僵硬和骤然绷紧的气息,她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顺着沛然的视线紧张地望去:“怎么了?看见谁了?”
沛然缓缓摇头,喉咙有些发干。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沉入远方的屋脊之下,巨大的阴影如同无声的潮水,迅速吞噬了整个江夏城。他怀中的钱袋依旧沉甸,心头却压上了一块更重、更冷的石头。那刚刚竖起的诗板,在沉沉的暮霭中,仿佛一个无声的靶子。
崔明远……这个名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心湖。那张阴鸷的脸,那日在茶楼前轻蔑的嘲讽,还有他砸摊的威胁,瞬间无比清晰地浮现在沛然眼前。这第一桶金带来的短暂喜悦,此刻被一种更深的、被毒蛇盯上的寒意彻底覆盖。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这市井谋生的路,才刚见点光亮,阴影便已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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