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诗会扬名》
许湘云捏着洒金请柬的手指微微发抖,墨香混着檀木气息钻进鼻腔。"县丞大人亲邀?"她戳了戳请柬上鲜红的官印,"该不会是崔明远设的鸿门宴吧?"
李沛然正用炭笔在墙上密密麻麻写满避讳字,闻言转身时蹭了一袖口墨迹。"张翁打听过了,这是每年端午前的例行诗会。"他指向窗外车马喧嚣的东街,"看到那些搬酒坛的杂役没?连'醉仙楼'三十年陈酿都搬出来了,规格做不得假。"
湘云凑近墙上的字迹,突然噗嗤笑出声:"'虎'字避李渊祖父李虎讳要写成'武'?那李白以后写'朝辞白帝彩云间'岂不是得改成'朝辞白帝武云间'?"
"严肃点!"沛然敲了敲她头顶的螺髻,"明天要是把'世'字写成'代'还勉强算通假,要是触了今上名讳..."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湘云颈后顿时泛起凉意。
窗外更鼓敲过三响,湘云忽然抓起案上《切韵》拍在席上:"背这些死规矩有什么用?李白自己都说'自从建安来,绮丽不足珍'!"她蘸着茶水在案几上画圈,"不如我编个顺口溜——'平声平道莫低昂,上声高呼猛烈强...'"
沛然怔怔望着水痕映着烛光在她指尖流淌,那些枯燥的平仄规律突然变得鲜活。他鬼使神差接了下句:"'去声分明哀远道,入声短促急收藏'...这倒是比死记强。"
五更鸡鸣时,湘云趴在诗稿堆里睡着了,腮边还沾着墨渍。沛然轻轻抽走她压着的纸笺,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东湖夜月凉如水,疑是瑶台镜未飞",他心头突然像被羽毛挠了一下。
次日申时,县衙后园的流觞亭已聚了二十余文人。湘云盯着自己藕荷色襦裙上张翁硬给添的银线缠枝纹,总觉得像披了张窗帘布。沛然突然拽她袖角:"看亭柱。"
朱漆柱上挂着幅新裱的《蜀道难》,落款竟是"剑南道节度使府抄录"。湘云倒吸凉气——这诗按历史该是十年后李白送友人入蜀所作!她正欲细看,忽听环佩叮当,县丞领着崔明远一行人迤逦而来。
"今日以'江夏形胜'为题。"县丞捋着山羊须,目光扫过席末的沛然二人,"按例由在座品评新作最优者..."
"且慢。"崔明远施施然起身,腰间玉带钩闪着冷光,"听闻李兄精研太白诗,不如先赏鉴这幅新得的《蜀道难》?"他手指故意在"扪参历井仰胁息"处重重一敲。
亭中霎时寂静。湘云看见沛然后颈渗出细汗,自己指甲已掐进掌心。这分明是陷阱——若沛然点评尚未问世的诗作...
"此诗当有阙文。"沛然突然开口,声音清朗得不像熬过通宵的人,"'剑阁峥嵘而崔嵬'后应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否则气势顿断。"他指尖虚点柱上诗卷,"且'锦城虽云乐'句末漏'不如早还家'五字,恐是抄录者酒醉笔误。"
满座哗然。湘云瞪圆了眼睛——沛然竟把后世传诵的名句当场补全!崔明远脸色铁青:"荒谬!节度使府珍藏岂容..."
"他说得对。"角落里白发老者突然击节,"去年有商旅自蜀地来,确传有此二句。"众人交头接耳间,湘云瞥见县丞向崔明远使了个眼色。
"既如此。"崔明远冷笑,"许娘子不妨也露一手?"他猛地推过砚台,"就以这方'洞庭秋月'砚为题——自然,若需李兄代笔..."
湘云脑中闪过昨夜案几上的水痕。她抓起砚台掂了掂,冰凉的砚底贴着掌心,忽然福至心灵:"'玉蟾离海峤,飞上青铜镜。影落鱼惊饵,光浮鹤照影。'"她故意停顿,看崔明远嘴角刚扬起讥诮,突然提高声调:"'巴陵无限酒,醉杀洞庭秋!'"
最后两句炸雷般劈开凝滞的空气。白发老者手中茶盏"当啷"落地:"这...这分明是太白体!"沛然趁机高声道:"湘云曾得青莲居士亲授'无理而妙'之法,诸位且看——"他指向亭外东湖,"'醉杀洞庭秋'看似荒唐,实则月光如水,水光如酒..."
湘云趁众人围观诗作时凑近沛然:"我背的是你手机里存的李白集吧?"见他点头,她狡黠一笑:"那老头说'太白体'倒不算错。"
正当气氛热络,小厮匆匆跑来对县丞耳语。沛然捕捉到"谪仙人黄鹤楼"几个词,心跳骤然加速。却见崔明远阴笑着拍案:"听闻李兄预言精准,不如算算太白居士何时莅临江夏?"
湘云暗道不好,这问题答早了显假,答晚了露怯。忽见沛然从袖中排出三枚铜钱:"《周易》有云'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我观天象..."他忽然指向东南方,"七日内,太白金星入轸宿分野时!"
满座愕然。湘云突然想起昨夜翻阅的星图——轸宿正对应荆楚之地。她刚要附和,县丞却突然宣布诗会提前结束,临走时深深看了沛然一眼。
暮色中,沛然拉着湘云疾步穿过市坊。"七天是我赌的。"他声音发紧,"但崔明远肯定察觉了什么。"拐角处突然闪出个蓬头小丐,塞来张纸条就跑。湘云展开一看,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白袍客昨泊鹦鹉洲,携酒坛若干"。
远处传来更夫悠长的梆子声,江风卷着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沛然望向暮霭中的黄鹤楼轮廓,玉珏在怀中隐隐发烫。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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