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是推辞,那崔明远便越是起劲,只道他是露了怯,言语愈发刻薄:“哦?昨日不是还高谈阔论,怎的今日竟畏缩不前?莫非北地之学,仅止于空谈乎?”
周围隐隐传来几声低笑。李沛然等的就是这一刻。他脸上适时地浮现出一丝被激将的愠怒,又带着几分文人相轻的倔强,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极大决心般,沉声道:“崔兄既如此盛情,在下若再推辞,倒显得不识抬举了。也罢,在下不才,愿试为一咏,以求方家指正!”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看似温吞的外乡人竟真的敢应战。张翁的担忧更甚,崔明远则露出一丝计谋得逞的阴笑。
李沛然不再多言,走到案前。他凝神静气,目光再次扫过那幅《墨荷图》,心中默念的却是宋代周敦颐的《爱莲说》以及无数后人咏荷的精华。他提起笔,略一沉吟,便落笔于纸。手腕运转,一行行清健潇洒的行书流淌而出:
“素蘤多蒙别艳欺,此花端合在瑶池。
无情有恨何人见?月晓风清欲堕时。”
他写的,乃是晚唐诗人陆龟蒙的《白莲》诗。此诗咏白莲,超脱凡俗,意境幽远,正合画中墨荷的清冷风姿。尤其是后两句,以疑问出之,以景结情,将那似无情又有恨、在月晓风清时分仿佛即将凋零的白莲姿态刻画得空灵飘逸,与画中墨荷的神韵契合无间,甚至赋予了画作更深一层的意境!
诗成,笔搁。
满场鸦雀无声。
先前那首题诗,与之相比,顿时显得浮华而浅薄。高下立判!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那首诗,脸上写满了震惊、难以置信,乃至一丝敬畏。他们都是懂诗之人,如何能看不出这首诗的分量?那不仅仅是辞藻的堆砌,更是格调、境界的绝对碾压!
崔明远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本想让对方出丑,却反而亲手将对方推到了光芒万丈的舞台中央。
死寂过后,便是轰然的赞叹与议论!
“好诗!好诗啊!”
“此诗……格高韵远,真乃神来之笔!”
“无情有恨何人见?月晓风清欲堕时……妙!太妙了!将画中荷魂都写活了!”
“这位郎君,真乃深藏不露!”
先前题诗的那位文士,此刻也是满面通红,却是羞愧与敬佩交织,他走上前来,对着李沛然郑重一揖:“在下眼拙,不知高贤在此!郎君大才,此诗一出,在下之作,如同爝火之于日月,惭愧,惭愧!”
李沛然连忙还礼,态度谦逊:“先生谬赞了,晚辈一时侥幸,偶得俚句,不敢当先生如此盛誉。先生原作亦是佳作,晚辈妄自题跋,僭越之处,还望海涵。”
他越是谦逊,众人便越觉得他虚怀若谷,深不可测。一时间,李沛然身边围满了人,纷纷与他见礼攀谈,询问他的来历师承。
李沛然早有准备,只推说自己乃北地游学之人,师从隐士,不值一提,反倒是对江夏文风鼎盛、才俊辈出表示由衷钦佩,又将话题引回对画作本身的欣赏和对盛唐文学的向往上,言辞恳切,态度真诚,迅速赢得了众人的好感。
先前的那点隔阂与排外,在这一首绝妙好诗带来的震撼面前,顷刻间冰消瓦解。文化的力量,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崔明远被彻底冷落在一旁,无人再看他一眼。他死死地盯着被众人簇拥、淡然自若的李沛然,眼神中的嫉恨几乎要化为实质。他拳头紧握,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这份突如其来的羞辱与挫败感,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
夕阳西下,李沛然在众人钦佩的目光中告辞离开“清韵轩”。张翁亲自送他出门,脸上笑开了花,低声道:“李郎君今日真是……一鸣惊人!老朽佩服!日后这清韵轩,郎君可常来,必定座上宾相待!”
李沛然笑着谢过张翁,心情亦有些激荡。许湘云的策略果然奏效,经此一事,他在江夏文人中小小的名气算是打开了,日后打探消息、交流信息,必定事半功倍。
他脚步轻快地穿过市集,想着尽快回去与湘云分享这份喜悦。然而,就在他拐入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时,心中忽然掠过一丝莫名的警觉。他下意识地回头瞥了一眼。
巷口似乎有人影一闪而过,速度很快,但那身青衣,依稀有些眼熟。
是错觉吗?
李沛然微微皱眉,加快了脚步。巷子里愈发安静,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青石板上回响。然而,渐渐地,他听到身后似乎多了另一个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着,保持着一段距离,却如影随形。
他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是崔明远?他想做什么?
李沛然不敢再回头,只是愈发加快速度,几乎小跑起来。身后的脚步声也立刻随之加快!
眼看就要走出巷口,前方已是人流较多的主街,李沛然刚稍稍松了口气,准备奔出去。
突然,斜刺里猛地伸出一条腿,精准地绊向他的脚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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