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袍公子嘴角微翘,刚要说话,李沛然却话锋一转:“然而,若以苛求论之,此诗美则美矣,犹未尽善。”
“哦?”锦袍公子挑眉,“何处未尽善?愿闻其详。”
“咏物诗贵在形神兼备,不滞于物。”李沛然从容道,脑中飞速检索着后世诗评家的精辟论点,“此诗于‘形’之刻画,可谓穷形尽相,然于‘神’之寄托,稍嫌不足。柳丝如线,或可牵离人之思;柳絮飘飞,或可喻身世之飘零。此诗仅止于物象之美,未能由物及人,升华意境,故而稍欠深度与韵味。譬如画柳,枝叶再真,若无风神流动,终是死物。”
一席话,不卑不亢,点出的正是这首咏柳诗的软肋。在场不少人是真懂诗的,细细一品,顿时觉得李沛然所言切中肯綮,先前未曾想到此节。一时间,茶轩内安静下来,众人看向李沛然的目光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惊异。
那锦袍公子脸色变了几变,他本想为难对方,却没料到对方竟真有如此见识,且点评的角度新颖独到,令他一时难以反驳。他讪讪道:“李兄见解……果然独特。”
张翁适时哈哈一笑,打圆场道:“好好好,品诗论道,正需如此直抒胸臆,方能共同进益。李小友,想不到你对诗理竟有如此深究,老夫真是捡到宝了!”
经此一事,李沛然在茶会中的地位悄然提升。有人开始主动与他交谈,探讨诗词。话题不知不觉间,转向了即将过寿的江夏别驾(官名)王大人。这位王大人雅好诗文,届时寿宴上必有献诗环节,若能得他青睐,于仕途文名都大有裨益。
“王别驾最喜雄浑开阔之作,寻常祝寿词恐怕难入法眼。”一位年长文士捻须叹道,“这贺寿诗,着实难做啊。”
众人纷纷附和,面露难色。既要应景祝寿,又要气象宏大,避免流于俗套,确实不易。
李沛然心中一动。雄浑开阔?祝寿?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位后世诗坛巨擘的名篇——杜甫的《望岳》。“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此诗气象万千,咏泰山而蕴含对天地造化、人生理想的无限向往与追求,格局宏大,意境高远。若稍加改动,将“岱宗”隐去,或喻指寿星德行如山,岂非绝佳的贺寿诗?而且,此时杜甫尚且年轻,声名不显,此诗断然未曾流传至此!
这是一个险招,却也是迅速打开局面的捷径。他按捺住狂跳的心,故作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小子不才,方才听诸位谈及王别驾喜好,偶得几句粗浅想法,或可抛砖引玉。”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有了之前的教训,这次无人再敢小觑。
李沛然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地吟诵起来,他将原诗中的“岱宗”巧妙地转化为对寿星德行的隐喻:
“巍巍乎高山,气象何雄哉!德泽被四方,福寿自天来。
荡胸生层云,浩气贯九垓。会当凌绝顶,览尽盛世才。”
诗句一出,满座皆惊!这气势,这格局,这语言!完全超脱了寻常祝寿诗的阿谀与堆砌,以一种俯仰天地的视角,将寿星的德行、福寿与自然之壮美、时代之兴盛融为一体,雄浑磅礴,震撼人心。茶轩内落针可闻,只剩下窗外潺潺的水声。
片刻之后,张翁首先击掌赞叹:“好!好一个‘荡胸生层云,浩气贯九垓’!此等气魄,当为传世之句!李小友,你……你真是深藏不露啊!”
其余众人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纷纷围拢上前,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惊叹、赞美、请教之声不绝于耳。那锦袍公子也彻底收起了倨傲之色,拱手道:“李兄大才,在下佩服!方才多有失敬,还望海涵!”
李沛然心中暗松一口气,连忙谦逊回应,只说是一时灵感,侥幸得之。他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对了。凭借这首“未来”的诗,他不仅瞬间扭转了形象,更在江夏的文士圈中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茶会散场时,已是夕阳西下。李沛然被众人簇拥着送出清茗轩,约定日后多多交流。张翁更是满面红光,与有荣焉,连连拍着李沛然的肩膀:“小友今日一鸣惊人,不日必将名动江夏!寻找李太白之事,包在老夫身上,定为你多方打探!”
走在回悦来食肆的路上,晚风拂面,李沛然却感觉脚步有些虚浮。成功的喜悦与盗用诗作的愧疚交织在一起,让他心情复杂。但想到许湘云期待的眼神,想到寻找李白的渺茫希望,他又觉得这或许是必要的手段。
他加快脚步,想把这份“好消息”尽快告诉许湘云。然而,他并未察觉,在街角暗处,一双阴鸷的眼睛正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那正是之前在诗会上与他有过龃龉的本地恶少崔明远的一个手下。李沛然在清茗轩的惊艳表现,以及随之可能获得的名声和关注,显然触动了某些人的敏感神经。
回到食肆,许湘云刚忙完晚市,正擦拭着灶台。见李沛然满面春风地回来,她迎上前,眼中带着询问。
“湘云,”李沛然压低声音,难掩兴奋,“今天有重大进展!我……”他正要将今日茶楼之事和盘托出,眼角余光却瞥见食肆门口晃进几个不速之客,为首者吊儿郎当,正是那崔明远,他脸上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冷笑,目光直直射向李沛然。
李沛然的话语戛然而止,心中刚刚升起的暖意瞬间被一股寒意取代。麻烦,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吗?他下意识地将许湘云往身后护了护,迎向那道不善的目光。
夕阳的余晖将食肆门口的身影拉得老长,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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