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楚之地?”李沛然心中一动,这与他和许湘云之前听到的“南下”传闻有所吻合。
“然也。”另一名年纪稍长的士子接口,他自称姓陈,言辞较为稳重,“但消息模糊,难辨真假。太白行踪,向来飘忽如云中鹤,今日在此,明日在彼,未得确切音信前,一切皆有可能。”
就在李沛然心中稍感失望之际,坐在角落的一位一直沉默寡言、只顾自斟自饮的灰衣中年文人,忽然抬起了头。他面色微醺,眼神却异常清亮,带着几分看透世情的疏懒。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周遭的议论声为之一静:
“尔等在此空谈,捕风捉影,何异于刻舟求剑?”
他目光转向李沛然,带着一丝审视,又似有几分提醒之意:“寻李白,何必远求巴楚?其人慕名而来,为名而去。江夏有何名?无非大江,无非……黄鹤楼。”
黄鹤楼!李沛然心脏猛地一跳。这是他们最初的猜测,也是张翁茶楼里流传最广的说法,但一直缺乏有力佐证。
灰衣文人呷了一口酒,继续道:“我有一旧友,在鄂州都督府中担任书记。前日有书信往来,提及一事:都督府月内或将有贵客临门,已着手准备接待事宜,所列宴饮之地首选,便是这江夏黄鹤楼。至于贵客为谁……书信语焉不详,然观其措辞之郑重,所备之物之雅致(特选了吴郡新到的鲈鱼,蜀中佳酿),非当世第一流之才子名士,不足以当之。”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鄂州都督府出面接待,规格如此之高,又是在黄鹤楼设宴,放眼当世,符合条件且行踪成谜的“才子名士”,李白无疑是可能性最大的那一个!
李沛然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头顶,多日的迷茫与寻觅,似乎终于看到了一线清晰的光亮。他强压下激动,正欲向那灰衣文人仔细请教。
然而,就在这时,那最初发难的锦袍男子,却轻轻“咦”了一声,带着几分酒意,狐疑地看向李沛然:“李兄方才论及太白早年那首《访戴天山道士不遇》的用典,似乎……与我所知版本略有出入?不知李兄所据何本?还是……另有所解?”
他的语气看似疑惑,眼神却锐利起来,紧紧盯住李沛然。李沛然心里“咯噔”一下,他意识到,自己刚才为了镇住场子,引用的某个细节可能过于依赖后世的考据成果,在这个时代或许尚未流通,或者根本就是错误的!
危机,在希望初露的瞬间,悄然降临。
水榭内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李沛然身上,比先前更多了几分探究。那灰衣文人也放下了酒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等待他的解释。
李沛然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大脑飞速运转,是承认疏漏,还是强行圆过去?承认可能前功尽弃,甚至被当场拆穿身份;强行解释,则可能漏洞越大,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甚至带上一丝恰到好处的惭愧:“在下……所学驳杂,偶有记混,亦是在所难免。许是日前翻阅某本残卷,所见略有异文,一时不察,信口道来,让诸位见笑了。还望兄台不吝指正。”
他选择以退为进,将问题归咎于记忆偏差和所见版本不同,这是文人之间常见的托词,不至于立刻引发太大的敌意。
锦袍男子闻言,眼中疑色未消,但也不好再步步紧逼,只是呵呵一笑,意味不明地道:“李兄倒是谦逊。”
那灰衣文人却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学问之事,本就需切磋琢磨。李兄见识不凡,他日或有再论之时。” 这话像是打圆场,又像是另有所指。
李沛然不敢再多停留,生怕言多必失,又敷衍了几句,便借口天色已晚,起身告辞。离开那宅院时,他感觉自己的内衫已被汗水浸湿。
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晚风一吹,他才感到一丝凉意。方才的经历如同梦境,信息量巨大且充满惊险。鄂州都督府、黄鹤楼宴请、疑似李白的贵客……这无疑是他们来到江夏后获得的最高价值的情报!然而,最后那突如其来的质疑,也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他心里。那锦袍男子真的只是随口一问吗?还是……自己已经被某些人盯上了?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隐没在暮色与高墙后的宅院,心中波澜起伏。“太白雅集”,究竟是通往诗仙的捷径,还是危机四伏的泥潭?那个透露关键信息的灰衣文人,又是何方神圣?他的“他日再论”,是客套,还是别有深意的邀约?
夜色中的江夏城,灯火阑珊,人声熙攘,却仿佛隐藏着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李沛然加快脚步,他必须立刻回去,将这些信息与许湘云分享,同时,也要重新评估他们的寻仙之途,是否已在不经意间,踏入了更为复杂的棋局。前方的黄鹤楼,在望与未望之间,似乎更近,也更显莫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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