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带着水汽的微腥,吹动了李白的袍袖,也吹动了石桌上那张墨迹未干的诗稿。他负手而立,目光越过江夏城的万家灯火,投向浩渺的星空,久久不语。那沉默,并非平日酒后的酣畅或诗成的得意,而是一种近乎凝滞的、带着无形重量的东西,沉沉地压在了王珩的心头。
王珩知道,这位看似洒脱不羁的谪仙人,正在为他这个“来历不明”却屡出惊人之语的年轻人,设置一道真正的门槛。先前关于未来诗作的惊世之语,黄鹤楼上的巧妙搭讪,乃至这几日诗酒唱和中的“灵光一闪”,积累下的好奇与欣赏,此刻都汇聚成了眼前这一关——过不去,此前种种便是浮云;过得去,方有可能触及那扇通往“师门”的门扉。
良久,李白终于转过身,那双惯常盛着醉意与星辰的眸子,此刻清澈锐利,如两柄出鞘的短剑,直刺王珩心底。“王珩小友,”他开口,声音平静,却自带风雷之势,“你言谈间,时有机锋,见解卓然不类俗流。然,诗道一途,终究要落于纸上,源于本心。巧言令色,终非正道。”
王珩心头一凛,知道关键时刻到来,他深吸一口气,摒除所有杂念,深深一揖:“小子狂悖,前番多有无状。然对先生之诗才,心中唯有敬仰,绝无轻慢之意。若有言语冒犯,实乃情难自禁,望先生海涵。”
李白微微颔首,神色稍霁,但考验并未结束。他伸手指向天际那条横亘的璀璨光带:“便是此景。你我就以这‘银河’为题。不限韵,不拘格,一炷香为限。吾欲观汝之本心,究竟藏有何等丘壑。”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莫要再与吾言说后世如何评说,只需让吾看看,你王珩,此时此刻,眼中心中,这星河是何模样。”
侍立的书童早已备好纸墨,并点燃了一炷细香。青烟袅袅升起,如同催命的符咒。王珩感到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即兴作诗!他肚子里存货虽多,但大多是李杜名篇,让他自己在这位本尊面前原创一首咏叹银河、且要能入其法眼的诗,简直是痴人说梦。直接背诵?且不说应景与否,在李白面前班门弄斧背诵他本人或其他唐代诗人的作品,风险太大,无异于自寻死路。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江涛声、风声、远处隐约的市井声,都变成了放大的噪音,搅得他心烦意乱。他盯着那炷香燃烧后留下的灰烬,感觉自己的大脑也如同那香灰一般,苍白无力。
香燃过半,王珩面前的宣纸依旧空白。他额头已见细汗,手指因用力握着笔杆而微微发白。李白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不催促,也不评价,但那目光中的审视意味却愈发浓重。
就在王珩几乎要放弃,准备坦诚自己“江郎才尽”之际,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暗夜中的闪电,骤然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不能作诗,何不……论道?用超越这个时代千年的视角,去解构这横亘于古人头顶的浪漫天河!
“李公,”王珩忽然放下了笔,抬起头,眼中之前的慌乱与挣扎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决绝与求知光芒的奇异神采,“诗,小子一时愚钝,难成佳句。然对此‘银河’,小子心中另有一番悖逆狂妄之想,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白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被浓厚的兴趣覆盖。“哦?将来。”
“在李公与世人眼中,这银河,是王母金簪划就的天堑,是流淌着星辉的河汉,是牛女相思的泪光,是无穷诗意与想象的源泉。此乃天地之至美,诗家之瑰宝。”王珩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他伸手指向星空,“但在小子看来,它或许……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李白眉头微蹙。
“它或许,并非一条‘河’,”王珩语出惊人,“它那亿万颗闪烁的星辰,每一颗,或许都如同我们头顶这轮明月,乃至我们脚下这片大地一般,是遥远至极、巨大无比的……燃烧的球体。它们彼此之间,相隔之遥远,超乎我等想象。只因距离太远,映入我等眼中,便成了这条模糊的光带。”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石破天惊的话语在夜风中回荡,观察着李白骤然收缩的瞳孔,继续推进他的“狂想”:“而我们所处的这片大地,或许也并非宇宙中心,它可能……也在围绕着其中一颗更大的‘火球’(他谨慎地没有说出‘太阳’一词)旋转不息。所谓‘白驹过隙’,所谓‘逝者如斯’,或许并非仅仅是时光流逝的感慨,而是我们这方世界,这艘航行在无垠虚空中的巨舟,其本身就在运动的真实写照!”
这番话,彻底颠覆了自古以来的宇宙观。李白脸上的慵懒与随意彻底消失,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王珩,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燃烧的球体?旋转的大地?无垠虚空?”他重复着这几个词,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钧之重,“汝可知,此言若传扬出去,将是何等惊世骇俗?几近于……妖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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