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抱着那坛沉甸甸的酒,有些发愣。这突如其来的“知音”,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
而一旁的李白,沉默良久。他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先是震惊于诗句本身那浑然天成的气象与力量,那完全是与他自身气脉相通、甚至在某些方面更为凝练集中的表达。继而,是深深的困惑与一种被触及灵魂的战栗。这诗句,仿佛是从他心底最深处生长出来,却又比他以往任何一首同类题材的诗作,都更具冲击力。
他猛地看向李璟,目光如电:“此诗…何名?”
李璟稳住心神,如实答道:“若依晚辈所见,此诗当名为《塞下曲》。”
“《塞下曲》…”李白低声咀嚼着这三个字,眼中迷雾更浓,“它…当真是我所做?”
“千真万确。”李璟语气肯定,“在晚辈所处的时代,此篇与先生的《关山月》等,并称边塞诗双璧。”
“未来之我…竟能写出如此…”李白没有说下去,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他被这首来自“未来”的诗,深深地撼动了。这不再是一个虚无的预言,而是一首真实、饱满、充满着他个人印记,甚至超越了他当下水平的诗篇。它像一面镜子,照见了一个他尚未达到,却注定会抵达的诗歌境界。
这种认知,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对自身潜力的惊骇,有对命运轨迹的敬畏,更有一种被“剧透”后的茫然与不甘。
他突然仰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中却带着难以言喻的苍凉与激愤:“哈哈…哈哈哈!好一个‘直为斩楼兰’!我李太白纵横半生,求仙访道,仗剑逍遥,自诩笔下已有风云,却不料…不料未来一剑,竟锋利如斯!是天道假你之手,以示于我么?”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李璟身上,那目光灼热得几乎要将他点燃:“你,究竟是我的知己,还是我的…镜魇?”
李璟被李白此刻的状态震慑,他放下酒坛,深深一揖:“晚辈不敢妄称知己,更非镜魇。晚辈只是一介迷途之人,幸得窥见先生未来光华之一斑,心向往之,故不揣冒昧,循光而来。此诗非为炫技,更非为扰乱先生道心,只想证明,晚辈所言‘诗心共鸣’,并非虚妄。先生之精神,足以穿透时光,照亮后世,亦能…在此刻,由晚辈这片面之载体,回响于先生面前。”
他这番话,说得极其诚恳,也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他将自己定义为“迷途之人”和“载体”,巧妙地将“未来诗作”带来的冲击,转化为对李白本身诗才的致敬与印证。
李白的激愤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复杂的审视。他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清秀面容下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先知”视角。他带来的,是希望,也是枷锁。
良久,李白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将胸中的块垒都倾吐出来。他没有对李璟的话做出直接回应,也没有再追问关于未来或其他诗作的事情。他只是弯腰,亲手拍开了那坛烈酒的泥封,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他取过两只随身携带的酒盏,默然注满,将其中一盏递给李璟。
“喝酒。”
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有这两个字。但这本身,已是一种无言的态度转变。从之前的考较、质疑,到此刻的共饮。
李璟双手接过,与李白对视一眼,然后一同仰头,将那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烈酒入喉,如火烧灼,却也让一颗悬着的心,稍稍落下。
放下酒盏,李白转身,望向那奔流不息的大江,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孤峭。
“明日辰时,码头见。”
他留下这句话,便不再多看李璟一眼,步履略显沉重地,独自向着夕阳落下的方向走去。
李璟站在原地,手中仿佛还残留着酒盏的温热,心中五味杂陈。他成功了,获得了明日同游的许可,这几乎等同于默认了记名弟子的身份。但李白最后那复杂的眼神,那句“镜魇”的质问,以及此刻孤寂的背影,都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这以诗为剑的一搏,他斩开了拜师的门扉,却也似乎在诗仙心中,留下了一道深刻的划痕。
这道划痕,将会引领这段刚刚启程的师徒关系,走向何方?是彼此成就的知己之路,还是潜藏着难以预料的隐患?李白那句未得解答的“镜魇”之问,是否会成为未来旅途中的一根尖刺?
喜欢黄鹤楼情缘请大家收藏:(m.2yq.org)黄鹤楼情缘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