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带着水汽和午后的暖意,穿过黄鹤楼头的窗棂,轻轻拂动了两人的衣袂。喧嚣似乎早已随着那群士子的离去而沉淀下来,只剩下远去的江帆影影绰绰,以及楼下隐约传来的市井叫卖。李白负手而立,目光投向烟波浩渺的长江,那奔流不息的江水,仿佛也承载着他心中难以尽述的壮阔与寂寥。
李诺站在他身后半步之遥,心跳如擂鼓。先前借未来诗篇、凭急智巧辩营造出的那点“高人”错觉,在李白沉默的背影前,已如阳光下的朝露般消散殆尽。他清楚,自己此刻只是一个心怀忐忑、渴望得到认可的穿越者,一个站在巨人脚下,仰望星空的渺小存在。空气凝滞,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考验着他的耐心。
终于,李白缓缓转过身,那双曾倒映过蜀道险峻、天山明月、宫中富贵的眼眸,此刻锐利如剑,直直刺入李诺心底。他脸上惯有的疏狂与不羁收敛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慎的、近乎严苛的凝重。
“小友,”李白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敲打在李诺的心上,“汝之言论,天马行空,见解刁钻,确非常人。然,诗道一途,非止于奇思妙想,更在于根骨、性情与赤诚。吾李太白纵横半生,放浪形骸,所求者,无非真性情、真文章。你……”他略一停顿,目光如炬,“可愿受我三问?若答得契合我心,这‘师’之一字,或可斟酌。若不能……”
话语未尽,但那微微摇动的头,已昭示了拒绝的可能。巨大的压力瞬间笼罩下来,李诺感到手心沁出细汗。他知道,这已不是先前那种随性的诗词唱和,而是真正的入门考验,关乎他能否在这盛唐的文坛巅峰,找到一个坚实的支点。
“晚辈愿闻其详,请先生垂问。”李诺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
李白微微颔首,第一问随之而出,声音沉凝:“你于我诗中,最不喜何处?”
此问一出,如奇峰突起,完全出乎李诺的意料。寻常人拜师,哪个不是捡好听的说,极力推崇?哪有主动问人不喜之处的?这考验的,不仅是鉴赏力,更是胆识与真诚。
李诺心念电转,知道此刻任何虚言敷衍都是下策。他略一沉吟,决定冒险一搏,抬起头,目光坦然:“先生诗才,如天河倒泻,气势磅礴,晚辈唯有仰止。然……恕晚辈直言,先生某些诗篇,用典或显繁复,有时为求气势,不吝堆叠,如《明堂赋》等大赋,虽极尽铺陈之能事,却稍掩真情自然流露,读来有时反觉隔了一层。”
他说完,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这是在批评诗仙用典过多、略有炫技之嫌啊!他紧紧盯着李白的表情。
然而,李白闻言,非但没有愠怒,眼中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是更深的玩味。他抚掌,竟哈哈一笑:“好!够胆色!世人皆赞我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却少有人敢言其‘隔’。你倒是一语中的。繁复铺陈,确是我年少时为求进身之阶,难免矫饰。此问,考的是你不人云亦云之胆魄与眼力,你,过了。”
李诺暗暗松了口气,背后已是一层冷汗。
不等他喘息,李白第二问接踵而至,语调变得深沉:“你观我搁笔崔颢诗前,心中作何想?须直言!”
这是一个更危险的问题,直指李白当时微妙的心理。是承认嫉妒?是感慨才尽?还是别的?
李诺脑海中瞬间闪过诸多念头,最终,他选择了一个更贴近李白核心性格的答案。他语气诚恳,带着几分唏嘘:“晚辈斗胆揣测,先生当时,非力有不逮,更非妒贤嫉能。而是……一种极致的心高气傲与对完美的苛求。见崔颢先生此诗,气韵贯通,情景交融,已将黄鹤楼之魂写尽。先生不愿重复前人窠臼,亦不愿草率落笔,留下平庸之作。故而搁笔,非不能也,实不屑为其次也。此乃真正的宗师风骨,宁留空白,不凑瑕疵。”
这番话,如同精准的钥匙,瞬间打开了李白眼中封锁的情绪。他身体微微一震,看向李诺的目光彻底变了,那里面不再是审视,而是寻得知音般的触动。他沉默片刻,长叹一声:“知我者,竟是你这初识之少年……不错,我李白一生,不愿俯就,只求超越!此问,考的是你能否洞察我心,你,亦过了。”
连过两关,李诺心神稍定,但知道最后一问,必定最为关键。
果然,李白上前一步,气势陡然提升,第三问如黄钟大吕,震响在李诺耳畔:“若你学诗于我,欲从我处学得何物?莫要说那些虚言,我要听你最真切、最核心的渴望!”
最后这一问,看似简单,实则最难。是学他的豪放不羁?学他的瑰丽想象?学他的剑术气概?这些固然是李白的标志,但若如此回答,未免流于表面,与寻常仰慕者无异。
电光石火间,李诺福至心灵。他想起了李白一生追求的“道”,想起了他那融合了道家思想、游侠精神的独特灵魂。他不能只求其“形”,更要求其“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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