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江畔。李白怔住了,他一生追求自由挥洒,诗情如喷薄之泉,何曾想过要刻意去承载“生民之众”的悲欢?但这“沉郁顿挫”四字,以及李明远所描绘的那种境界,却又像一扇从未推开过的窗,让他窥见了一片可能更为壮阔、更为深邃的天地。那是一种将个人才情与家国天下、苍生万物融合为一体的宏大叙事可能。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只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眼神不再锐利,而是充满了思考与震动。
良久,李白再次提起酒壶,这次却是递向了李明远:“饮一口。”
李明远双手接过,依言饮下,辛辣的酒液灼烧着他的喉咙,也让他有些纷乱的思绪镇定下来。
“明远,”李白的语气变得复杂,少了之前的考校意味,多了平等的探讨,“你所言,匪夷所思,却……直指核心。似为我未来之诗路,点亮了一盏孤灯。然我天性疏狂,恐难长久沉郁。这‘沉郁顿挫’之力,或许更适合子美那般心系黎元之人。”他竟主动提到了杜甫。
“先生误会了,”李明远立刻道,“晚辈并非要先生改变本性,抛却狂放。而是希望先生那足以囊括寰宇的胸襟中,除了明月、美酒、仙人与自我,也能为尘世间的哭声与笑语,留一隅之地。这不是束缚,是另一种形式的‘大自在’。如同这江水,既能映照九天星辰,也能承载两岸悲欢。真正的超脱,或许不是远离尘世,而是入乎其内,又出乎其外,历经红尘百味,而诗心不改其澄澈与豪迈。”
“入乎其内,出乎其外……”李白喃喃自语,眼中光芒越来越盛。他忽然仰天长笑,笑声在江滩上回荡,惊起了几只水鸟,“妙!妙极!好一个‘为尘世哭声与笑语留一隅之地’!好一个‘另一种大自在’!明远啊明远,你今日之言,岂止是考校过关,简直是……是当头棒喝,亦是醍醐灌顶!”
他上前一步,重重拍了拍李明远的肩膀,力道之大,让李明远踉跄了一下,但心中却是狂喜。他知道,他赌对了。他不仅展现了“不凡”,更是为李白打开了一扇新的艺术视野之门。
“我李太白一生,鲜少服人。今日,于诗道一途,你虽年少,却可为我一‘诤友’!”李白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这弟子,我收了!不是记名,是真正的弟子!”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巨大的喜悦冲击着李明远,他立刻整理衣冠,后退一步,郑重地行三叩九拜之大礼:“弟子李明远,拜见师尊!”
李白坦然受了他的大礼,在他叩拜完毕后,亲手将他扶起,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喜悦:“起来吧!得此佳徒,是我李太白之幸!日后随我行走,诗酒江湖,且看我们师徒,能在这大唐的天空下,留下何等印记!”
这一刻,江风似乎也变得温柔,涛声宛如贺词。李明远看着眼前这位名垂千古的传奇,正式成为了他的弟子,激动之余,更有一种梦想照进现实的晕眩感。
然而,就在这师徒名分既定,气氛最为融洽之际,李白忽然话锋一转,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探究笑意,问道:“明远,你之前言及‘梦中所得’,‘前世碎片’,为师可以暂且不问。但观你今日论调,格局宏大,思虑深沉,远非寻常少年所能及,甚至……不似此世之人。你,究竟从何处而来?”
“嗡”的一声,李明远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他准备了无数关于诗词的应对,却没想到李白会在此刻,如此直接地问出这个最核心、也最致命的问题。他该如何回答?坦言自己是穿越者?这超出了这个时代所能理解的范畴,会被视为妖言惑众吗?还是继续用那套玄虚的说辞搪塞?
他的迟疑和那一闪而过的慌乱,尽数落在李白眼中。江涛拍岸,声声击打在李明远的心上,方才拜师的喜悦尚未散去,一个更巨大、更危险的秘密,已随着师尊这看似随意的问话,被推到了悬崖边缘。
他,该如何回应这关乎未来、甚至关乎性命的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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