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烂的烟火在夜空中尽情泼洒着光与色，巨大的轰鸣声淹没了乐园的喧嚣，也短暂地屏蔽了世界的杂音。
纪川和商时砚没有留在人群聚集的观景台，而是默契地闪身躲进了鬼屋旁边一片幽暗的小树林里。
这里足够隐蔽，既能清晰地看到漫天华彩，又能将自己完全藏匿于树影之下，避开所有窥探的目光。
因为刚才在鬼屋里近乎奔跑的急速通关，两人的气息微乱，胸膛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这里人迹罕至，此刻背景里只剩下那铺天盖地、五彩斑斓却又震耳欲聋的烟火声浪，像一场盛大而孤独的背景音。
他们在明明灭灭、瞬息万变的光影中对视着。
每一次烟火的升腾与炸裂，都将对方眼底翻涌的情绪映照得清晰无比。
纪川能感觉到，商时砚的目光几乎黏在自己脸上，那里面燃烧着强烈的渴望，仿佛下一秒就要不管不顾地吻上来——但他死死地克制着，下颌线绷紧，眼神挣扎又隐忍。
而纪川自己，胸腔里那颗沉寂已久的心脏，也在这样的目光和这喧嚣的寂静中，不受控制地擂动着。
他低下头，避开了那过于灼热的目光。
但是，白日已然落幕，夜晚已经降临。
于是，他抬手，轻轻摘下了下午就戴着的口罩，露出了那张在不见天日的，此刻烟火映照下更显苍白的脸。
他的指尖探进口袋，摸出了那个在纪念品店买下的、小小的薰衣草胸针。
他没有看商时砚，只是向前靠近了一步。
微凉的指尖隔着薄薄的衣料触碰到商时砚的胸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郑重的专注。
他摸索着，将那枚精致的、带着淡淡薰衣草香气的胸针，稳稳地别在了商时砚的衣服上。
一切尽在无言中。
他最终还是把它送给了他。
商时砚的身体猛地一颤，随即，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仿佛有星辰炸开。
他再也忍不住，猛地伸出手臂，一把环住了纪川劲瘦的腰，将他紧紧箍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的脸颊埋进纪川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对方身上清冽的气息，混着硝烟与薰衣草的奇异味道。
纪川任由他抱着，没有挣脱。
他微微仰头，看着头顶不断炸裂又消散的璀璨光芒，听着耳边震耳欲聋、仿佛永不停歇的轰鸣，感觉心底某个坚硬冰冷、维持了很久很久的东西，在这一刻，轻轻地碎裂开了一道缝隙。
细小的碎片簌簌落下。
但是……无所谓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一片奇异的平静。
他同样用力地回抱住商时砚，手臂收得很紧，仿佛要将这短暂的温暖刻进记忆深处。
他的声音低哑，几乎完全被震天的烟火声吞没：
“谢谢你，商时砚。”
他微微用力，拉开了两人紧贴的距离，双手却依然搭在商时砚的肩上。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明灭的光影，直直地望进商时砚深邃的眼眸深处，认真地说道：
“有些事情，就算没有契机，总有一天也会发生。”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悉的穿透力，“不是因为任何人的原因。你不必……感到任何压力和自责。无论是今天的，”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还是过去的事。”
商时砚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伸出手，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轻轻整理了一下纪川被自己抱乱、又被烟火光芒染上迷离色彩的银色发丝。
纪川的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他心底最深的那个结。
说者或许无心，听者却有意——或者说，是两人都心知肚明，都在意着。
沉默在震耳欲聋的喧嚣中蔓延了几秒，却显得格外沉重。
商时砚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凝视着纪川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爱你。”
纪川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他看着商时砚眼中那份毫无保留、滚烫又沉重的爱意，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烫了一下。
他微微别开一点视线，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坦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我知道。商时砚……只是……我现在很难回应你。”他重新看向商时砚，眼神复杂，“这不是拒绝。”
商时砚看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眼中没有失望，只有了然和一种磐石般的坚定：“我明白。”
他明白。
他明白他真的还需要时间。
他其实早已隐约察觉，无论是那些被纪川强行抹去的记忆，还是他平日里看似傲娇害羞、实则层层包裹的疏离性格……那或许不只是对方的本性。
那或许是他最后一道自我保护的屏障，是他潜意识里最绝望的自救方式，亦或是……他对商时砚这份沉重爱意所能给予的、最无声也最艰难的最大回应——
不推开，已是用尽全力。
商时砚再次上前一步，在漫天烟火的无私光芒下，在无人窥见的隐蔽树影里，他微微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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