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穿过破庙顶棚的窟窿,恰好照在欧阳菲菲颤抖的手上——她正将一支沾满墨汁的毛笔,缓缓刺向张一斌颈侧暴突的紫黑色血管。
破庙外的嘶吼声浪浪相接,腐朽的门板在撞击下发出濒死的呻吟。陈文昌用后背死死顶住门栓,木屑混着尘土簌簌落在他肩头。罗子建半跪在神龛旁,用撕下的衣摆死死按住张一斌不断抽搐的肩膀。张一斌的状况很不好,整条右臂已呈不祥的青紫色,血管根根凸起如扭曲的蚯蚓,颈侧的黑色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脸颊蔓延。他牙关紧咬,喉间溢出压抑的痛楚闷哼,额上沁出的却是冰凉的冷汗。
“按住他!千万别让他乱动!”欧阳菲菲的声音绷得极紧,她飞快地摊开随身携带的布卷,里面整齐排列着长短不一的银针,却在伸手取针时猛地顿住——布卷边缘,那支她用来记录药方的普通狼毫毛笔,笔尖还沾染着未干的墨迹。一个荒诞却清晰的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劈入脑海:墨,松烟墨,辅以朱砂……《本草拾遗》残卷里那句晦涩的记载,“墨通经络,朱砂镇邪祟”,还有那老郎中临别时意味深长的低语,“丫头,救人的东西,有时不在医箱里”……难道?
没有时间犹豫了。门外是失去理智、力大无穷的“僵尸”围困,门内是同伴命悬一线的剧毒。她一把抓起那支毛笔,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菲菲!你拿笔干什么?!”罗子建惊愕地抬眼,几乎要松开按住张一斌的手。
欧阳菲菲没有回答,眼神是破釜沉舟的决绝。她迅速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瓷瓶,拔掉塞子,将里面仅存的一点朱砂粉末抖落在砚台上,又混入几滴随身携带的清水,用指尖飞快地和开。深红色的液体缠绕上狼毫的墨色笔尖。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不伦不类的“针具”举到张一斌颈侧。
月光凄清,映得笔尖那点混杂着墨与朱砂的暗红,诡异而森然。
“欧阳菲菲!你疯了?!”陈文昌百忙中回头瞥见这一幕,骇得声音都变了调,“那是毛笔!”
“信我!”欧阳菲菲只吐出两个字,目光死死锁定在张一斌颈侧跳动的那处黑气汇聚点。她的指尖稳定得不像话,脑海中飞速闪过在明代医馆做学徒时,偷偷翻看的那些被视为禁忌的巫医手札,上面描绘的古怪符咒与人体气脉走向隐隐重合。银针走的是腧穴,讲究精准寸厘,而这墨笔……或许走的是“势”,是那股流动的“气”与“毒”!
笔尖落下。没有刺破皮肤的触感,反而像点入了一团粘稠的、有实质的淤泥。一股阴寒的阻力顺着笔杆传来,欧阳菲菲手腕一沉,几乎拿捏不住。张一斌猛地剧颤一下,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沉咆哮,双眼瞬间翻白,力量陡增,罗子建险些被他掀翻。
“一斌!忍住!”罗子建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重新将他压住。欧阳菲菲闭了闭眼,摒弃所有杂念。她不再试图“刺入”,而是运转体内那点微末得可怜、从穿越伊始就时灵时不灵的真气,极其缓慢地,将气息透过笔杆,导引至笔尖。真气裹挟着墨与朱砂的微末药性,如同一把无形的刻刀,开始在那片淤塞的“气脉”上勾勒。不是针刺,是描绘!是疏导!
笔尖沿着颈侧黑线的走向,徐徐移动。每移动一分,张一斌的颤抖就剧烈一分,喉咙里的嗬嗬声更是骇人。他颈侧的皮肤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挣扎,与那带着朱砂墨色的笔尖对抗。黑色的纹路似乎淡去了一丝,但又立刻反扑,变得更加狰狞。
“有……有用!”罗子建紧盯着那细微的变化,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陈文昌也感觉到了张一斌挣扎力道的微妙变化,从完全的狂暴,出现了一丝间歇性的松懈。他心中震撼,却不敢分神,因为庙门的撞击一次重过一次,门栓已经出现了裂纹。
“快啊,菲菲!”他焦急地催促。欧阳菲菲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她的脸色苍白,但那点真气对她来说是极大的负担。笔尖的移动越来越艰难,如同在胶水中前行。她能感觉到,张一斌体内的“毒”并非死物,它像是有意识般,在抵抗她的疏导,甚至试图沿着笔杆反向侵蚀她的心神。一股冰冷的、充满怨憎的意念丝丝缕缕传来,让她遍体生寒。
就在这僵持不下、欧阳菲菲力渐不支的关头——“咔嚓!”不堪重负的门栓终于彻底断裂!半扇庙门轰然向内倒塌,碎木飞溅。
阴冷的夜风裹挟着更加浓郁的腐臭气息瞬间灌入破庙。月光下,十几道僵硬、扭曲的身影,瞪着空洞或泛着绿光的眼睛,步履蹒跚却又无比坚定地踏了进来。为首的那个,赫然是日间给他们指过路的那个沉默樵夫,此刻他面色青灰,嘴角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涎水混着黑血滴落。
陈文昌被倒塌的门板带得一个踉跄,勉强站稳,立刻摆出跆拳道的防御姿态,挡在最前,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罗子建也猛地起身,抄起地上一根断椽,与陈文昌并肩而立,心脏沉到谷底。前功尽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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