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水。”宋忆江下意识地回答。
若是平时，这种近乎无礼的态度可能会让他不悦，但此刻，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他竟生不起一丝气恼。
莫老板从身后的货架上取下一瓶矿泉水，放在收银台上：“拿走。不用钱。”
“什么？”宋忆江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什么。”莫老板的眼神依旧冷淡，仿佛世间万物在他眼中皆是尘埃，引不起半分涟漪。
“你怎么可以这样！”莲气得跺脚，“我好不容易才等来一个客人！生意不是这么做的！”
莫老板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并未回应。
莲气鼓鼓地瞪着他，随即目光转向宋忆江，那只淡绿色的眼睛突然光芒大盛，柔和却刺目，让宋忆江忍不住闭了闭眼。
“我去……”他在心里暗骂一句，但强烈的好奇心压过了不适。这到底怎么回事？人的眼睛怎么会发光？
莲眼中的光芒持续了三秒左右便渐渐熄灭。
她低下头，似乎在消化着什么，片刻后抬起头，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直视着宋忆江：“你……是不是有一个深爱的人？”
“嗯？”这突兀的问题让宋忆江一愣，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江念雨的笑脸。
莲轻轻叹了口气，转身从柜台抽屉里取出一张书签。
书签材质似木非木，边缘有细微的天然纹路，上面没有任何图案或文字。
“这个，送给你。”她将书签递过来。
“什么？”宋忆江再次愣住，没有伸手去接。
“愣着干什么？快收下呀！”莲催促道。
“这……不太好吧？”宋忆江抬起手，下意识想要拒绝。
萍水相逢，收受陌生人的东西，总觉得有些奇怪。
“让你拿着就拿着！”莲不由分说，直接将书签塞进了他手里。
“这个……”宋忆江看着手中触感温润的书签，还想推辞。
一旁的莫老板似乎看不下去了，终于再次开口，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五块钱。”
“什么？”
“那瓶水，五块钱。这个，”他目光扫过宋忆江手中的书签，“就当赠品。”
说完，莫老板不再多言，转身便掀开门帘重新走回了里间，留下一个清冷孤绝的背影。
宋忆江拿着水和那张神秘的书签，站在柜台前，只觉得一头雾水。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不真实。
他迟疑片刻，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五元纸币，轻轻放在柜台上，对莲点了点头，然后带着满腹疑惑，转身离开了这家名为“愿望捐赠所”的古怪店铺。
宋忆江离开后，店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冰柜运作的低鸣。
莫老板的声音从里间平淡地传来，听不出喜怒：“你总是这样。”
“干嘛？不行啊？”莲猛地转过头，冲着门帘方向瞪圆了那双异色瞳，“难道你就真想眼睁睁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在你眼前消散，见死不救？”
门帘后沉默着，没有回应。
莲像是想起什么，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语气带上了几分自嘲：“啧，差点忘了……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永恒的旁观者，规则的守护者，冷漠的……哼。”
“我说过，我不能，也不该干涉这个世界的正常轨迹。”莫老板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半分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事实。
“你刚才的举动，已经越界了。”
“越界了又怎么样？”莲一下子跳坐到空着的收银台上，双腿悬空轻轻晃动着，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洒脱，“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在最后这点时间里，随心所欲做点好事，不行吗？”
里间再次陷入沉默，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
莲低下头，看着自己微微晃动的脚尖，声音低了几分，带着不易察觉的恳求：“莫老板，你也……学学我好不好？别总是把自己困在原地，困在那片死气沉沉的过去里。
外面……其实还是有光的。”
良久，里间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算了。”莫老板的声音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脚步声响起，沉稳而疏离，一步步踏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随后是轻微的“咔哒”一声，房门被关上，将那抹孤寂的身影彻底隔绝。
就在那扇门关紧的瞬间，莲一直强撑着的肩膀骤然垮了下来。
她眼中强忍的泪水再也蓄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小小的水痕。
她蜷缩在椅子上，把脸深深埋进臂弯里，瘦弱的肩膀因压抑的抽泣而微微颤抖。
空荡的店里，回荡着她细碎而委屈的哽咽。
“笨蛋……我只是……只是想让你从那个壳里走出来啊……”
她的低语融进寂静的空气里，无人回应。
只有那只淡绿色的眼睛，在泪光中，微弱地、固执地闪烁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却不肯熄灭。
莲蜷在椅子上，泪水无声地浸湿衣袖。压抑的抽泣声在寂静的店里显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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