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老人今夜带来的，是一盏灯笼。这灯笼骨架纤细，似是以某种细骨制成，灯笼纸却非寻常的宣纸或纱绢，而是一种极薄、略带透明、泛着诡异淡黄色的材质，上面用暗红色的颜料描绘着扭曲的符文，灯光透出，在地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影子，那影子竟不似物形，反倒像些挣扎的人影。“尸变惊魂，烈火焚僵。今夜，老朽不说尸，不说火，只说一盏灯笼，一张人皮，一场以血肉为罩、怨魂为焰的……幽冥灯火。”
浪荡子周通，嗜赌如命，家业败尽后，便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这年元宵灯节，他身无分文，见满城华灯璀璨，心中艳羡又嫉恨，便溜达到城外荒废的河滩地——那里每逢乱世或灾年，便会自发形成一处“鬼市”，交易些来路不明或阴气森森的物件。
周通本只想顺手牵羊，捞点小钱。鬼市上人影幢幢，却少有人声，交易皆以手势或眼神完成，气氛诡谲。他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一个身形佝偻、面色青灰的老妪，守着一个破旧的摊子，只摆着一盏灯笼。
那灯笼样式古朴，灯罩材质奇特，触手冰凉滑腻，绝非纸绢，灯光昏黄，却将周围一小片地方照得透亮，连地上沙砾的纹路都清晰可见。更奇的是，灯罩上似乎天然有着细微的纹理，像是……皮肤的肌理。
老妪抬起浑浊的眼，声音嘶哑：“小哥，要灯吗？此灯照明，非同一般，能照见……钱财门路。”
周通一听“钱财门路”，顿时心动，又见灯笼别致，便问价钱。老妪伸出三根手指：“三钱银子。不过，需得以自身一滴指尖血，滴于灯座为契。”
周通只觉邪门，但贪念压倒了一切。他咬破指尖，依言滴血。血珠落入灯座青铜凹槽，竟“滋”的一声被吸收殆尽，那灯笼的光芒似乎瞬间亮了一分。老妪收起钱，将灯笼递给周通，咧嘴一笑，露出稀疏的黑牙：“灯给你了，好自为之。”随即连同摊子，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阴影里。
周通提着灯笼回家，初时并未在意。然而，怪事接连发生。他夜里提着此灯行走，总能“偶然”捡到钱袋；去赌场，但凡将此灯置于身旁，便手气大好，赢多输少；甚至连他偷盗时，这灯的光似乎能帮他轻易找到藏钱之处，并巧妙地避开巡夜人。
灯笼的光确实奇异，它并不耀眼，却能穿透些许障碍，照亮许多不易察觉的角落。周通越发觉得此灯是件宝贝，对其珍爱异常，日夜不离左右。他的生活因此大为改善，竟也攒下些钱财，赎回了部分祖产。
但他也发觉，自己对这盏灯的依赖越来越深。一旦离开灯光，便觉心神不宁，仿佛失去了什么倚仗。而且，灯笼的光似乎也发生了变化，原本昏黄的光晕中，渐渐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色。灯罩上那皮肤的纹理，也越发清晰，甚至能隐约看到毛孔。
这夜，周通醉酒归来，对着灯笼自吹自擂。朦胧间，他仿佛听到灯笼里传来极细微的啜泣声和哀求声，像是许多人在低声呜咽。他凑近灯罩，借着灯光仔细观看——这一看，几乎吓得他魂飞魄散！
那哪里是什么颜料画的符文！灯罩上淡黄色的材质，在近距离下，分明是一张被精心鞣制、拉伸得极薄的人皮！上面暗红色的“符文”，竟是用人血书写的诅咒咒文！而人皮上天然的纹理毛孔，甚至还能看到一些细微的疤痕和痣点！灯光摇曳间，那人皮似乎还在微微起伏，如同呼吸！
周通惨叫一声，将灯笼扔出老远。灯笼落地，火光却不灭，反而在地上投出一个更加清晰、更加巨大的影子——那不再是他的影子，而是一个扭曲、痛苦、被剥了皮的人形阴影，正在无声地哀嚎！
“啊——！”周通连滚爬爬地想逃，却发现门窗不知何时已被锁死。那盏人皮灯笼自行飘起，悬浮在半空，灯光变成骇人的血红！一个充满无尽怨毒的女声，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贪财忘义之徒……你可知这灯罩……是用我一家七口的皮囊制成！那老虔婆……害我满门……剥皮制灯……咒怨不散……你既以血为契，享我怨力所引之财，便需承受这因果！你的皮……也将成为这灯的一部分！”
红光中，周通看到无数虚幻的、血淋淋的人影从灯笼中涌出，扑向他！那是被剥皮灭门的冤魂！他们用无形的利爪撕扯他的皮肤，剧痛钻心！周通惨叫着，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他感到自己的皮肤正在被一点点剥离，如同褪下一件衣服。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肉模糊，却求死不能。那盏人皮灯笼的光芒越来越盛，仿佛在欢欣地汲取着他的痛苦和生命。
第二天，邻居闻到周通家中传出恶臭，破门而入，只见周通直接挺倒在厅中，早已气绝。他全身的皮肤不翼而飞，血肉模糊，死状极惨，与被人活剥了皮无异。而那盏人皮灯笼，则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灯罩似乎更加饱满、光泽，上面仿佛又多了一层新鲜的、带着血丝的“纹路”。灯焰已熄，却依旧散发着阴寒的气息。
官府前来查验，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只能以悬案结之。那盏邪异的灯笼，则不知所踪。只是后来，关于“人皮灯笼”的恐怖传说渐渐流传开来。据说，它依旧流落于某些黑暗的角落，等待着下一个被贪欲蒙蔽双眼的“有缘人”，以他们的血肉皮囊，来增添灯罩的厚度，延续那永不熄灭的幽冥怨火。
说书老人猛地吹熄了油灯，茶馆瞬间陷入绝对黑暗，唯有那“人皮灯笼”的恐怖形象在众人脑海中灼烧。
死寂中，似乎能听到皮肤被撕裂的细微声响，和冤魂的啜泣。
老人沙哑的声音如同从地狱传来：
“灯火可照明，亦可招邪。那以血肉为薪、怨念为焰的灯笼，照亮的并非前路，而是通往地狱的深渊。贪图不义之财，终将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诸位，夜路行走，若见孤灯，须得看清，那灯罩……是何材质？”
“今夜散了，归家途中，莫要回头……恐见提灯之人。”
黑暗浓稠如墨，每个人都感觉自己的皮肤一阵发凉，仿佛正被一双无形的手轻轻抚摸，考量着是否适合……做成灯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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