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老人今夜带来的,是一卷颜色暗黄、边缘破损的竹简,以一道褪色的红绳系着。他并未展开,只是用枯瘦的手指轻轻抚过竹简表面,那上面刻着的模糊古字仿佛在灯下微微蠕动。“绣魂噬主,针线夺命。今夜,老朽不说针,不说线,只说一卷竹简,一个方士,一场逆天改命、求长生的……黄粱大梦。”
秦末乱世,方士徐福为避战祸,携弟子遁入终南山深处。一日,他们偶然发现一座被山洪冲垮的古墓,墓室规格极高,却无陪葬珍宝,只在主墓室棺椁旁,散落着几卷竹简。墓主早已化为枯骨,衣着似前朝方士。
徐福拾起竹简,拂去尘土,借着火把光亮细看。竹简上所载,并非道家经典或医药方术,而是一种名为“蜕凡长生籙”的诡异法门。此法宣称,人体如蝉蜕,可通过一种极其凶险的“九死蜕凡”之术,褪去凡胎,成就“地仙”之体,寿元绵长。篇首用朱砂写着:“逆天而行,九死一生。非大毅力、大机缘者,勿试!”
竹简详细记述了九次“蜕凡”所需的药物、仪式和凶险,一次比一次诡异,所需的药引从稀世珍材渐渐变为活物精血,甚至涉及魂魄层面的煎熬。徐福看得心惊肉跳,却又被那“长生”二字牢牢吸引。他一生追求长生不死,如今机缘就在眼前,岂能放过?
徐福将竹简秘藏,开始依循记载准备。第一次“蜕凡”,需集齐九九八十一种罕见草药,以无根水熬炼成汤,浸泡七日七夜,期间需忍受万蚁噬身般的剧痛,褪去一层“凡皮”。徐福凭借方士的积累和手段,耗费数年,终于凑齐药物。
他寻了一处隐秘山洞,闭关行术。药汤滚烫,浸泡其中,痛楚难以言喻,仿佛真有一层皮肤在融化脱落。七日后,他从药桶中走出,虽虚弱不堪,但镜中的自己竟真的年轻了十岁不止,皮肤光洁,白发转黑!狂喜之下,他将竹简奉若至宝,彻底信服。
然而,他并未留意到,那褪下的“凡皮”在水中迅速溶解,化作一缕黑气,渗入地下消失不见。竹简上,第一次蜕凡的记录旁,一个细微的、如同眼睛的符号,悄然浮现。
尝到甜头的徐福,开始疯狂进行后续的“蜕凡”。第二次需以童男童女心头之血为引,他暗中掳掠流民孩童;第三次需在月食之夜汲取阴煞之气,他险些走火入魔;第四次则需炼化山妖精怪的内丹……每一次都凶险万分,每一次成功后,他都获得更年轻的身体、更充沛的精力,甚至开始掌握一些呼风唤雨的小术。
但他的心性也在悄然改变。变得冷漠无情,视人命如草芥,对长生执念愈发深重。他不再满足于隐居,开始利用获得的能力干预世俗,聚敛财富,培养势力,企图建立自己的“长生国度”。那卷竹简,被他用金匮珍藏,日夜参详,竹简上的“眼睛”符号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
转眼数十年过去,徐福已进行到第八次“蜕凡”。此时的他,看似青年模样,俊美非凡,眼神却深邃得可怕,带着非人的冰冷。第八次蜕凡,需引天雷淬体,重塑经脉。他筑起高台,布下大阵,在雷雨之夜引雷而下。虽侥幸成功,却也被天雷伤了根本,体内灵气紊乱。
此时,他已骑虎难下。第九次,也是最后一次“蜕凡”,竹简上记载得最为简略,也最为恐怖:“集万千生灵之怨念,破而后立,方得圆满。”旁边画着一个繁复的祭坛图案,中心赫然是需要献祭活人的位置!
徐福早已迷失本心,为了那最后一步,他不惜发动战争,挑起纷争,制造了无数杀戮,只为收集那所谓的“生灵怨念”。当他终于站在用白骨垒砌的祭坛上,准备启动最终仪式时,天地变色,狂风呼啸,无数枉死者的怨灵在空气中哀嚎。
他取出那卷竹简,准备念动最后的咒文。就在这时,竹简突然无风自动,彻底展开!那上面哪里还有什么长生法门?密密麻麻刻满了扭曲痛苦的人脸,那些“眼睛”符号同时睁开,流下血泪!一个宏大而冰冷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响彻天地:
“痴儿!哪有什么长生籙?此乃‘噬魂魔简’!所谓蜕凡,不过是诱你一步步献祭自身善念、良知乃至魂魄,成为滋养魔简的傀儡!九死非为长生,实为魔简彻底吞噬汝之印记,借体重生之刻!”
徐福如遭雷击,想扔掉魔简,却发现竹简已如附骨之疽,粘在手上。他感到自己的意识正被无数怨灵撕扯、吞噬,那具年轻的身体迅速干瘪腐朽,最终化作飞灰。而那卷魔简,则吸收了他全部的生命力和收集的怨念,爆发出冲天黑气,破空而去,消失在天际。
据说,后世每逢乱世,这卷“长生籙”便会悄然现世,寻找下一个被长生欲望蒙蔽双眼的“有缘人”,重复着徐福的悲剧。而那终南山的古墓,早已塌陷,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仿佛直通幽冥,警示着世人:逆天之道,终为魔途。
说书老人将竹简猛地合拢,红绳仿佛勒入肉中。他长长吁出一口气,仿佛刚从一个古老的噩梦挣脱。
茶馆内死寂,众人仿佛能看到那冲天怨气和化作飞灰的方士。
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曳,几乎熄灭。
“长生之梦,古今同痴。然天道循环,生死有常。妄图以邪术逆天,终将沦为妖魔饵食。那卷魔简,吞噬的何尝是性命,更是人心的贪妄。诸位,珍惜当下,顺其自然,方是正道。”
“今夜散了,好生过日子,莫要追寻那镜花水月的……长生籙。”
黑暗降临,那卷竹简的阴影却仿佛仍悬在每个人心头,提醒着欲望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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