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将那惊堂木在手中掂了掂,却没急着拍下。他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那雨不似江南的黏腻,倒带着北地晚秋的肃杀,打在茶馆的瓦檐上,噼啪作响,听得人心头发紧。
“前夜,咱们说了那伥鬼惑人,皆是人心招邪。今夜,咱们换一处地界,换一个主儿。”他嗓音压得低,混在雨声里,更显沙哑,“不说那寒窗苦读的书生,且说一位家财万贯,仆从如云的……富家翁。”
他目光缓缓扫过堂下,昏黄的灯光将他半边脸映得明暗不定。
“诸位可知,这世间盘剥之法,有明有暗。明的,是算盘珠子、秤杆秤砣;暗的……嘿嘿,那便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血账’了。”
惊堂木终于落下,一声脆响,截断了窗外的雨声。
……
北地,平州城。
城东沈家,高门大院,朱漆大门上的铜环都有海碗大小。家主沈万财,名如其人,是这平州城里有数的富户,米行、布庄、当铺,开了不下十几家。人说沈家金山银海,可沈万财却日日愁眉不展,只觉这银钱如流水,进来得快,出去得更快,总是不够填那日益增大的胃口。
他吝啬,是出了名的。对下人尤甚。工钱能扣则扣,饭食能省则省,冬日里连炭火都算计着给。仆役们私下里怨声载道,却敢怒不敢言。
这一日,秋雨连绵,沈万财在账房里对着算盘珠子噼啪算了半日,越算心头越堵。几个乡下庄子送来的租子比往年少了三成,铺子里也说生意清淡,进项锐减。他烦躁地推开算盘,起身踱到窗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色和冰冷的雨丝,只觉得那雨水都带着一股子穷酸气,晦气!
“老爷,老爷!”管家沈福撑着油纸伞,冒着雨小跑进来,裤脚溅满了泥点子,脸上却带着几分压不住的喜色,“好事,好事啊!”
沈万财眉头一皱,没好气道:“慌什么!天塌了还是地陷了?能有什么好事!”
沈福凑近了,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老爷,前街那个‘不语斋’,前几日不是封门了么?您猜怎么着?那老板欠了一屁股债,昨夜卷了细软想跑,结果失足掉进城外乱葬岗的野坟窟里,摔死了!”
沈万财眼皮都没抬一下:“死了便死了,与我有何相干?难不成你还指望他变成鬼来还我当铺里的印子钱?”
“不是,老爷!”沈福忙道,“那不语斋的老板一死,店里剩下的那些没人要的破烂,都被债主们拿出来抵债,胡乱发卖了。小的刚得了信儿,花了一两银子,淘换来一件好东西!”
说着,沈福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布包,层层揭开,里面赫然是一尊巴掌大小的玉貔貅。
那貔貅用整块青玉雕成,玉质算不得顶好,微微有些杂质,但雕工却极其古拙传神。貔貅蜷卧昂首,大嘴怒张,似要吞尽天下财宝,一双眼睛不知用什么颜料点了,竟是两点极暗的赭红色,在账房昏暗的光线下,幽幽地闪着光。
沈万财本是爱财之人,对貔貅这类只进不出的瑞兽尤为偏爱。他接过玉貔貅,入手一片温凉,那赭红色的眼珠对着他,竟让他心头莫名一跳,生出几分欢喜。
“嗯……雕得倒有几分神韵。”沈万财摩挲着玉貔貅光滑的脊背,脸色稍霁,“一两银子,不算亏。”
沈福见他喜欢,更是卖力说道:“老爷,都说这貔貅招财,您把它供在账房或是库房,定然能助老爷财源广进,只进不出!”
“只进不出……”沈万财喃喃念着这四个字,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他越看这玉貔貅越是顺眼,尤其是那对赭红色的眼睛,仿佛活的一般,看久了,竟觉得它那张开的大嘴里,隐隐有吸力传来,要将周遭的金银气都吞吸进去。
“好,就依你所言。”沈万财当下决定,将这青玉貔貅摆在了账房靠墙的多宝架上,正对着他的书案。
说来也怪,自打这玉貔貅进了沈家,沈万财觉得自己的精神头一日好似一日。往日里算账到深夜便头昏脑涨,如今却神采奕奕,毫无倦意。更让他惊喜的是,不过三五日功夫,几桩原本谈得磕磕绊绊的生意,竟都意外顺利地达成了,利润比预想的还高出两成。连米行里积压了半年的陈米,都被一个外地客商一口气买走了。
沈万财大喜过望,只道是这玉貔貅果然灵验,是件招财的宝贝。他对这貔貅愈发珍视,早晚都要亲手擦拭一遍,那对赭红色的眼珠,被他擦得愈发幽亮。
只是,府里的下人们,却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
先是负责打扫账房的小厮来喜,不过进去了半柱香的功夫,出来时便脸色煞白,脚步虚浮,对人说账房里冷得邪乎,像冰窖一样。没过两天,来喜就病倒了,浑身发冷,郎中也瞧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气血亏虚得厉害,没几日,竟一命呜呼了。
沈万财只骂来喜命贱,福薄,受不起财气,随意赏了几两银子打发了他家人,便不再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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