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味茶的“空无”轨迹刚扫过清虚子,茶心便觉指尖泛起一阵异样的清凉——那不是茶汤的温润,而是灵体消融前的冰寒。她垂眸望去,素白的手指竟变得半透明,能清晰看见身后炼仙炉黯淡的宝光穿透指节,像晨雾里的纱线般缥缈。
“不好!这是力量反噬!”文正先生的惊呼从半空传来,他刚率援兵冲破遗迹结界,便见那道护佑众生的茶灵身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虚幻。慧觉禅师合十的手掌骤然收紧,念珠在指间转得飞快,“阿弥陀佛,此茶通玄却伤己,施主是以本命为薪,燃道铸茶啊!”
茶心没有回头,只觉意识像被投入温水中的茶叶,正缓缓舒展着融入天地间的茶韵。方才与清虚子对峙时的紧绷感荡然无存,耳畔的喊杀声、法器碰撞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千年遗迹里石刻流转的轻响,是青萝曾哼过的草木歌谣,是玄鉴煮茶时柴火的噼啪声。这便是“无味”的真谛么?剥离了所有表象的喧嚣,方能听见万物本真的韵律。
她抬眼望去,玄鉴正挣扎着从血泊中撑起上半身,竹杖早已崩裂成数段,唯有腰间那枚铜铃的残片还挂在绳上。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欣慰与悲怆,像看着自家幼苗终于参天,却又要面临风雨摧折。茶心忽然想起初遇时的场景,那时她还是个懵懂的壶灵,总嫌玄鉴煮的茶太苦,老人却笑着说:“苦尽甘来不是戏言,茶如人生,先涩后醇方是真味。”如今想来,这哪里是说茶,分明是在点化她这颗执着于“守护”的道心。
视线掠过地面,那枚青萝燃尽本源后化出的种子静静躺在青石缝里,灰扑扑的毫不起眼,却在无味茶韵的滋养下,隐隐透出一丝极淡的绿意。茶心的心猛地一暖,又骤然一痛。青萝曾说“草木最知报恩,你护我一次,我守你一生”,如今这傻丫头竟真的以命相护。她想起青萝用藤蔓为她搭茶席时,花瓣般的脸颊沾满尘土,却笑得比春日桃花还艳:“茶心姐姐,等打赢了,咱们回涤尘轩种满山茶好不好?”
“不可!”慧觉禅师足尖一点,佛光如金伞般罩向茶心,却在距她三尺处被无形的茶韵弹开。佛光与茶韵碰撞的瞬间,竟化作漫天细碎的光点,像春雨后的露珠落在青石上,“施主的道已与茶韵相融,外力干预只会加速灵体溃散!”
清虚子瘫在地上,看着茶心逐渐透明的身形,先是疯狂大笑,后又转为怨毒的嘶吼:“壶灵!你机关算尽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这就是你护茶魄的下场!”他的声音嘶哑如破锣,却像一根针,扎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仙界众人面面相觑,那些曾质疑茶心身份的修士,此刻脸上都写满了愧疚——若不是他们姗姗来迟,若不是清虚子作祟,这尊以自身为祭的茶灵何至于此?
茶心却对清虚子的叫嚣充耳不闻。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灵体正在一点点消融,化作最精纯的茶韵,与陆羽遗迹的古老气息交织在一起。起初还有些慌乱,仿佛溺水之人抓不住浮木,但当她想起玄鉴那句“陆羽所言,无味”,想起青萝燃尽时的微笑,想起无数次冲泡茶汤时“茶我两忘”的境界,心中便只剩下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缓缓抬手,那只半透明的手掌轻轻拂过青萝的种子。指尖触及的瞬间,种子上的灰层簌簌落下,露出内里饱满的种仁。茶心轻声道:“青萝,等我……回涤尘轩种山茶。”话音未落,她的小臂已化作点点灵光,随风飘散时,竟带着淡淡的茶香,萦绕在遗迹的每一个角落。
玄鉴老泪纵横,他想爬过去,却连调动一丝法力都做不到,只能哽咽着喊道:“茶心!不可啊!你可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没有灵体,纵有道韵又如何?”
茶心转头看向他,脸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那笑容像雨后初晴的月光,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玄鉴先生,你曾说‘茶道即人道,心在道便在’。我本是壶灵,因茶而生,为茶而活,如今归于茶韵,恰是‘落叶归根’,何来可惜?”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字字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当年壶灵为护茶魄而封,今日茶心为涤尘而化,这便是因果循环,亦是茶道真谛。”
文正先生肃然起敬,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着茶心深深一揖:“施主以己身证道,涤荡虚妄,堪比‘春蚕到死丝方尽’的赤诚,令我等汗颜。仙界若有需,必当护茶魄周全,以报今日之恩!”
茶心的身形已只剩下上半身,肩头以下都化作了流动的茶韵灵光。她望向清虚子,眼神里没有恨,只有悲悯:“你执着于力量,如饮鸩止渴;沉迷于虚名,似抱薪救火。到最后,既失了道心,又丢了本真,何苦来哉?”
清虚子被她看得浑身发毛,歇斯底里地喊道:“少装模作样!我若不夺茶魄,早被仙界那些伪君子吞得骨头都不剩!你以为你这是牺牲?不过是自欺欺人!”
“痴人不醒。”茶心轻轻摇头,不再看他,目光投向遗迹深处那些闪烁的石刻。那里刻着陆羽煮茶的身影,刻着“茶者,南方之嘉木也”的古训,刻着千年间茶魄守护者的足迹。她忽然明白,所谓“涤尘”,从来不是护佑某件器物,而是荡涤人心的执妄;所谓“壶灵”,也不是某一个具体的存在,而是代代相传的茶道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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