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
哈尔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慵懒笑意,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咖啡馆里。
那简单的音节,却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凝固的空气。
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从各个角落涌起,汇聚成一片嗡嗡作响的背景噪音,充满了震惊、探究和毫不掩饰的看好戏意味。
无数道目光,好奇的、审视的、甚至是带着鄙夷的,如同实质的针尖,密密麻麻地刺在池小橙僵硬的背脊上。
成功了?
这比预想中最疯狂的成功还要疯狂百倍!
池小橙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重锤击中,一片轰鸣空白。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体而出。
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退去,留下四肢百骸一片冰凉。
她预演过他的沉默、他的嘲弄、他冰冷的审视,甚至是他可能的暴怒……
却唯独没有预演过如此直白、如此具有冲击力的纵容!
这份纵容非但没有带来丝毫的喜悦或安全感,反而像一道冰冷的、缀满荆棘的锁链,瞬间缠绕上她的脖颈,勒得她几乎窒息。
他称她为“我的小影子”。
他亲手为她拉开了紧挨着自己的椅子。
他在苏菲面前。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这份纵容本身就是最危险的陷阱!它将她彻底推到了风口浪尖,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同时也将她牢牢地绑定在了他身边,如同一个昭示所有权的标签。
池小橙的指尖在身侧冰凉地颤抖着,几乎要嵌入掌心。
她强迫自己抬起沉重的眼皮,迎向哈尔那双深不见底的金眸。
那里面没有温情,只有纯粹的、冰冷的玩味,如同一个高明的猎手,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自己精心布置的陷阱中,猎物那惊恐又不得不踏入的姿态。
不能退缩。
一旦退缩,前功尽弃。
安全屋里的挣扎,王都街头的追踪,砸碎镜子的绝望……所有的一切都将失去意义。
她必须走下去,即使脚下是万丈深渊。
池小橙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咖啡香气的空气此刻却带着铁锈般的冰冷味道。
她用尽全身的意志力,将那份被恐惧和荒谬感冲击得摇摇欲坠的“病态守护者”面具重新粘合在脸上。
眼神中的惊恐被强行压下,重新点燃那份刻意为之的、扭曲的专注和偏执,尽管这份专注的底色,此刻是如此的苍白和摇摇欲坠。
她迈开脚步。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木质地板上的声音,在重新响起的窃窃私语和若有若无的钢琴旋律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又像走在通往祭坛的阶梯。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苏菲投来的目光——那目光不再仅仅是困惑,而是混杂着受伤的震惊、难以置信的审视,以及一种逐渐清晰的、被冒犯后的警惕。
终于,她走到了那张为她拉开的椅子旁。
距离哈尔如此之近,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冽中夹杂着硝烟和淡淡硫磺气息的味道,霸道地侵占了她的所有感官。
椅子就在他身边,天鹅绒的椅面深红如血。
哈尔依旧保持着那个优雅而慵懒的姿态,金眸一瞬不瞬地锁着她,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没有丝毫变化。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无声地催促。
池小橙强迫自己忽略那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忽略苏菲刺痛的目光,忽略周围所有窥探的视线。
她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木偶,动作僵硬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仪式感,缓缓坐了下去。
天鹅绒的触感柔软,却冰冷刺骨。
她紧挨着哈尔坐下,两人手臂之间的距离不足一寸。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的微弱热量,这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让她如坐针毡,背脊瞬间绷得笔直。
侍者如同幽灵般无声地滑了过来,脸上带着训练有素的、近乎僵硬的礼貌微笑,微微躬身询问:“小姐,请问您需要些什么?”
“一杯热牛奶,多加糖。” 回答她的不是池小橙,而是身边的哈尔。
他的目光终于从池小橙脸上移开,转向侍者,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带着距离感的优雅,仿佛刚才那场惊世骇俗的纵容从未发生。
侍者恭敬地应声退下。
池小橙的指尖在桌布下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热牛奶?多加糖?他在配合她刚才那句“咖啡都是苦的”的台词?
还是……在提醒她这个“需要糖分的小影子”?
这份可怕的“默契”让她不寒而栗。
短暂的沉默笼罩着这张小小的圆桌,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蜜糖。
苏菲的目光在池小橙和哈尔之间来回逡巡,嘴唇抿得发白,捧着牛奶杯的手指关节也微微泛白。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低下头,用勺子无意识地搅动着杯中的牛奶,一圈,又一圈。
钢琴师似乎终于找回了节奏,轻柔的旋律重新流淌,试图抚平这尴尬的涟漪,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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