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断裂的脆响仿佛还在空气中震颤，留下一种近乎真空的死寂。
哈尔那句“你究竟是谁？！”的质问，如同淬火的利刃，直直插在池小橙心口，也悬停在三人之间，带着未尽的震颤和冰冷的锋芒。
哈尔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着池小橙，那双金色的眼瞳里翻涌着被强行剥离所有物的暴怒、对失控的憎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埋的恐慌。
稻草人王子沉默地站在一旁，那只恢复人形的眼睛流露出复杂的悲悯。苏菲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一种更加浓烈的、情感撕裂后的焦糊味。
“我们都需要冷静。”苏菲的声音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她目光扫过剑拔弩张的哈尔和脸色苍白的池小橙，“坐下来。现在。”
她几乎是用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推着哈尔的肩膀，将他按坐在一块较为平整的风化岩石上。
哈尔猝不及防，踉跄坐下，抬头瞪向她，银发因情绪波动而隐隐泛起暗红的色泽。
不等他发作，苏菲又一把拉过仍处于茫然失措状态的池小橙，将她按在哈尔对面另一块矮石上。两人之间隔着不到三步的距离，却仿佛横亘着无法逾越的深渊。
“马鲁克，”苏菲头也不回地吩咐，“把那个锡罐拿来，烧水。”
小男孩怯生生地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从行囊里翻出一个小巧的锡制茶叶罐和一个有些瘪痕的铜壶，跑到不远处用几块石头垒了个简易灶台，开始生火烧水。
旷野的风吹着微弱的火苗，发出噼啪轻响，更反衬出此处的死寂。
哈尔冷笑一声，双臂环抱，身体后仰，用一种极度抗拒和嘲讽的姿态睥睨着池小橙：“喝茶？苏菲，你以为这是你那破帽子店的午后茶会？”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池小橙，“和一个连自己是谁都说不清的…东西？”
池小橙猛地抬头，指尖掐进掌心。
那“东西”二字刺痛了她。锁链消失了，可他对她的定义似乎从未改变——一个麻烦，一个工具，一个…来历不明的怪物。
水很快烧开，白色的蒸汽在压抑的空气中氤氲升腾。苏菲面无表情地取来热水，用热水烫过三个粗糙的陶杯，然后从锡罐里捏出一小撮干枯的、散发着微弱清香的草药，并非真正茶叶，而是荒野中能找到的具有宁神作用的草叶，放入杯中，冲入热水。
她将第一杯茶放在哈尔面前。哈尔瞥了一眼，嗤笑：“怎么？怕我毒死她？需要你先试毒？”他故意曲解她的意图，语气恶劣。
苏菲没理他，将第二杯放在池小橙面前。池小橙看着杯中打旋的草叶，没有动。
最后一杯，苏菲自己端在手中，却没有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气氛僵持得令人窒息。
哈尔率先动了。他极其不耐烦地端起茶杯，看也不看，猛地灌了一大口，随即狠狠蹙眉，仿佛喝下去的是穿肠毒药而非宁神草药。“啧，难喝。”他厌恶地评价道，将杯子重重顿在身旁的石头上，陶杯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他的动作充满了挑衅和破坏欲。
几乎是同时，池小橙也像是为了对抗这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下意识地端起了自己面前的杯子。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杯中的热水晃出涟漪。
她垂着眼，用一根随手捡来的细枯枝，无意识地、快速地搅拌着杯中的草药，试图用这徒劳的动作掩饰内心的慌乱和空洞。那搅拌的手势生涩而慌乱，毫无优雅可言，纯粹是为了缓解焦虑。
哈尔的视线立刻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看，”他像是终于找到了绝佳的攻击点，唇角勾起冰冷的讥诮，目光紧锁着池小橙慌乱的手，“连搅拌都透着一股拙劣模仿的穷酸气。怎么？在你那个‘家乡’，没学过怎么优雅地喝茶吗？还是说，你的‘剧本’里没写过这种细节？”
池小橙搅拌的动作猛地僵住，指尖捏紧枯枝，指节发白。他总能精准地找到她最脆弱、最试图掩饰的地方，然后狠狠戳下去。
一股怒火混合着委屈猛地冲上头顶。她猛地抬起头，迎上他充满恶意的目光，几乎是脱口而出，反唇相讥：“优雅？像您刚才那样牛饮？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喝的不是茶，是刚从战场上舀来的敌人血！”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这种尖刻，这种毫不掩饰的反击，几乎不像她自己。
哈尔也明显怔住了。他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地顶撞回来，尤其是在锁链已然断裂、失去最后一丝强制约束的此刻。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那抹暗红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被冒犯的惊愕。
就在这短暂的、因激烈冲突而骤然凝固的寂静中——
苏菲突然动了。
她猛地将自己手中那杯一口未喝的茶，狠狠摔在了两人之间的地面上！
啪嚓——！
粗糙的陶杯瞬间四分五裂，温热的茶水混合着草药碎片溅开，打湿了哈尔的靴尖和池小橙的裙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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