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化之雨的最后几滴,如同迟来的叹息,轻轻落在焦黑的大地上。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被洗净后的清新气息,混杂着硝烟残留的苦涩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新生的微甜。
天空不再是令人压抑的血红或暗沉,而是呈现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澄澈的灰蓝色,几缕稀薄的云絮无力地飘荡着。
苏菲站在那片高地,珍珠白色的长发在微风中轻轻拂动,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她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掌心,那枚日轮图腾般的圣痕光芒已经黯淡下去,只余下淡淡的金痕。
一滴泪水无声地滑过她疲惫却坚定的面庞,滴落在脚下刚刚被雨水滋润过的焦土上,迅速消失不见。
稻草人王子最后的残魂,化作了守护她的力量,也化作了这片土地重生的希望。
不远处,池小橙和哈尔刚从血绘新契约的剧痛与混乱中缓过一口气。
新的共生连接在两人之间初步稳定下来,如同一条刚刚接驳、尚在磨合的脆弱神经,每一次心跳都带着微妙的共振和余痛。
哈尔的发色褪去了所有杂色,呈现出一种近乎银白的浅灰,映衬着他眼中的沉重哀伤和对牺牲的敬意。
池小橙则紧紧抓着他那只尚未完全结晶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生怕这刚刚重新连接的生命线再次断裂。
就在这时,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闷的呻吟声从战场中央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那座饱经战火、早已布满蛛网般裂痕的移动城堡——哈尔的家,池小橙穿越后最初的囚笼与后来的堡垒,无数难民的临时避难所——正发出它生命中最后的悲鸣。
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齿轮,如同垂死巨兽脱落的鳞甲,从城堡高耸的塔楼和烟囱上接连崩落。
它们砸在下方焦黑的土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激起大片的烟尘和碎石。
每一次崩落,都伴随着城堡主体结构更加剧烈的摇晃。
城堡那标志性的、如同鸟喙般的尖顶,已经歪斜得不成样子,仿佛随时会折断坠落。
“不……”池小橙低喃出声,喉咙发紧。她看着那些曾经熟悉的窗户,有的玻璃早已破碎,黑洞洞的窗口像一只只绝望的眼睛;
她看着那些曾经坚固的墙壁,裂痕如同丑陋的伤疤,在雨后的阳光下清晰可见;
她看着城堡基座下那些巨大的、支撑着它移动的机械足,此刻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金属关节处迸射出细小的火花。
哈尔的身体猛地绷紧了。
银灰色的眼眸死死盯着那座摇摇欲坠的建筑,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感——那是他的心血,他的牢笼,他的堡垒,他唯一的、移动的家。
他曾无数次修补它,改造它,甚至为了它透支生命。
而现在,它就要在他眼前彻底崩塌。
“卡西法……”哈尔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壁炉里的火恶魔,他的心脏,他的伙伴,此刻是否还在那即将毁灭的废墟之中?
仿佛是回应他的呼唤,又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城堡主体连接处发出一声刺耳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撕裂了短暂的宁静!
城堡,这座在战火中屹立了太久、承载了太多痛苦与庇护的庞然大物,终于彻底失去了支撑。
它如同一个被抽掉了骨头的巨人,朝着远离难民聚集的方向,轰然倾塌!
巨大的烟尘如同蘑菇云般冲天而起,遮天蔽日。
无数碎石、木块、金属碎片如同暴雨般向四面八方激射!地面剧烈地颤抖,仿佛发生了小型地震。
“趴下——!”哈尔的吼声在轰鸣中显得异常尖锐。
他几乎是本能地,将身边的池小橙猛地扑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护住她。
同时,他那仅存的、尚未完全结晶的左手猛地抬起,五指张开,掌心朝向难民聚集的方向!
一道极其稀薄、近乎透明的淡蓝色光幕瞬间在难民们头顶展开。
这光幕是如此脆弱,仿佛一阵强风就能吹散,上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显然已经耗尽了哈尔最后一丝魔力。
它无法阻挡巨大的落石,只能勉强偏转那些飞溅的、相对较小的碎石和碎片。
“呃啊!”哈尔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光幕形成的瞬间,他左臂上残留的血肉部分,皮肤下的血管如同被点燃般灼亮,随即迅速黯淡下去,皮肤表面浮现出更多细小的、如同瓷器裂纹般的灰色结晶纹路。
他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如同死人,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滑落,滴在身下池小橙的脸颊上。
池小橙被他压在身下,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剧烈颤抖和瞬间的冰冷。
她甚至能听到他胸腔里那颗刚刚与她重新连接的心脏,在疯狂地、不规则地搏动,仿佛随时会炸开。
他是在用命,用这具已经千疮百孔的身体里最后的力量,去保护那些他曾经或许并不在意,但此刻却必须守护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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