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皮纸契约被池小橙近乎赌气地塞进外套内袋，紧贴着胸口，仿佛能感觉到那上面墨水的微凉和某个家伙擅自添加条款带来的滚烫羞恼。
她瞪着重新闭目养神、发色已彻底转为一种稳定浅金色的哈尔，正要开口再理论几句关于“一百个吻”的荒谬性，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奇异的宁静感打断了。
并非万籁俱寂的那种死寂，而是一种……仿佛被温柔注视着的静谧。
连风掠过废墟的呜咽声都变得轻柔，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似乎也被一种极淡的、类似雨后青草和阳光混合的清新气息冲淡。
池小橙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那片刚刚破土的嫩芽。
然后，她的目光越过嫩芽，定格在不远处。
苏菲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那里，她原本正在整理行装，准备带领最后一批愿意跟随的幸存者启程前往东方。
此刻，她却停下了动作，微微仰着头，珍珠白色的长发无风自动，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她摊开掌心，那枚日轮图腾般的圣痕正闪烁着温润而稳定的光芒，像是在与什么共鸣。
紧接着，在苏菲面前的空地上，空气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
点点微光汇聚，逐渐勾勒出一个修长而略显透明的轮廓。
那轮廓越来越清晰，最终显现出稻草人王子的灵体形态。
他不再是战时那副残破的稻草人模样，也不再是彻底消散前的蒲公英形态。
此刻的他，呈现出一种近乎完整的少年形象，只是身体是半透明的，如同最纯净的水晶，边缘散发着微弱的莹白光芒。
他的面容清晰，带着属于王族的优雅和一丝挥之不去的忧郁，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可以说……释然。
他穿着一身简约的、仿佛由光线织就的衣袍，没有实体，却自有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王子殿下……”苏菲轻声呼唤，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了然，仿佛早已预料到这次重逢。
哈尔也睁开了眼睛，银灰色的眼眸看向那道灵体，没有什么惊讶，只是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审视的沉默。
池小橙则屏住了呼吸，看着这超乎想象的一幕。
王子的灵体转向苏菲，微微颔首，露出一抹极淡却真实的微笑，那笑容驱散了他眉宇间最后的阴霾。
“苏菲。”他的声音直接响在几人的脑海中，空灵而温和，像是远山的回音，“你要走了。”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苏菲点了点头，目光坚定：“那里需要我。这片土地……需要时间愈合，而东方，或许能更快地给予幸存者们一个真正的家园。”
“很好的选择。”
王子的灵体表示赞同，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的焦土和废墟，最后落在苏菲身上，带着无比的信任和……托付。“你会做得很好，比任何人都好。”
然后，他的视线转向了哈尔和池小橙。
在掠过哈尔心口那隐约透出的蓝金色光芒时，他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欣慰，最终定格在池小橙身上，或者说，定格在她胸前口袋的位置——那里放着刚刚签署的、荒诞而珍贵的契约草案。
“新的规则……开始了。”王子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温和，“很好。”
池小橙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不知从何问起。
是问他为什么以这种形态出现？是问他之后的打算？还是……问他是否还有遗憾？
王子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他的灵体飘近了些，虽然透明，却给人一种沉静的安抚力量。
“不必为我感到悲伤，池小橙。”
他的声音直接在池小橙脑海响起，“我的命运，在酸雨腐蚀翅膀、选择守护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出了选择。如今这样，很好。”
这时，苏菲向前一步，她的掌心圣痕光芒更盛。
“王子殿下，”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郑重的请求，“荒野女巫的笔记中记载，强大的灵体，若有足够的执念和纯净的魔力引导，并非没有重聚肉身、再次行走于世间的可能。我的永生魔法，或许可以……”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她在邀请，或者说，在为他提供一条“复活”的道路。
以她此刻的力量，结合王子自身灵体的强度，这并非完全不可能。
空气仿佛凝固了。
连哈尔都微微坐直了身体，浅金色的发丝在微光下流淌着静谧的光泽，他看着王子，等待着他的回答。
王子的灵体沉默了片刻。
他低头，看着自己透明的手，然后又抬头，目光依次扫过苏菲、哈尔、池小橙，最后再次落回苏菲身上。
他的眼神充满了温柔，却没有任何犹豫。
“不，苏菲。”他的拒绝清晰而平静，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决意，“我不需要那条路。”
苏菲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更多的是一种理解和尊重。
王子的灵体飘到苏菲面前，近乎虚无的手轻轻抬起，仿佛想触摸她的脸颊，却又在即将接触时停下，只是将那份无形的抚慰传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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