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灵体消散后,月光似乎也黯淡了几分。
夜风卷着残雪,掠过废墟,带来刺骨的寒意。
苏菲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才默默提起油灯,对池小橙轻声说:“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仿佛刚才王子的显形与消散,也消耗了她的心力。
池小橙点了点头,跟着苏菲往回走。
她的思绪还沉浸在刚才那一幕带来的冲击中——银发金瞳的王子,如此真实,却又如此虚幻;苏菲伸出的手,那份想要触碰却徒劳穿过的无奈与心痛。
这种存在与虚无的交织,比任何直接的恐怖更让人心头发沉。
她下意识地抱紧双臂,总觉得那穿体而过的寒意,也沾染到了自己身上。
棚屋区一片寂静,大多数难民已经蜷缩在各自的栖身之所入睡,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咳嗽或孩童模糊的梦呓,证明着这片废墟间残存的生机。
哈尔所在的棚屋在最里面,相对独立一些。
苏菲将油灯挂在门口的低矮支架上,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
“我去看看储备的草药,”苏菲对池小橙说,“你……看着他点。”
她的目光投向棚屋深处那个模糊的、面朝里侧卧的身影,意有所指。
“他今晚似乎不太对劲。”
池小橙心里咯噔一下,想起王子消散前那句“他现在的状态,很危险”。
她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看着苏菲提着另一盏小灯走向临时搭建的草药棚。
她轻手轻脚地走进棚屋。
里面比外面更暗,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灰尘味,以及一丝独属于哈尔的、如今却微弱了许多的魔法气息——像是即将燃尽的烛火。
哈尔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睡熟。
但池小橙凭借这些时日的相处,能感觉到那背影透出的并非松弛,而是一种僵硬的紧绷。
他的发色在昏暗光线下看不太清,似乎是接近黑色的深褐,透着一种沉郁。
她在离他几步远的地铺上坐下,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屈起膝盖。
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但大脑却异常清醒,反复回放着王子显形又消散的画面,以及苏菲无法触碰的手。
这种触及灵魂的虚无感,让她莫名地感到心慌,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坚实的地面,而是随时会碎裂的薄冰。
不知过了多久,池小橙在寒冷和疲惫的交织中,意识开始模糊。
她蜷缩起来,试图获取一点暖意,眼皮渐渐沉重。
就在这时,身旁的哈尔突然发出一了一声极轻的、压抑的抽气声。
池小橙瞬间惊醒,睡意全无。她屏住呼吸,仔细聆听。
哈尔的呼吸变得粗重而不规则,身体开始细微地颤抖。
黑暗中,她能看到他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在做梦,而且绝不是美梦。
“不……”一声模糊的呓语从他喉咙深处溢出,带着孩童般的恐惧和哀求。
池小橙的心揪紧了。她想起之前他魔力失控烫伤孩童后,也是这样沉默地把自己封闭起来。
现在这噩梦,是否也与那失控、与失去的力量、与那些他不愿提及的过去有关?
“母亲……”哈尔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带着难以置信的痛苦,“为什么……那是我的……”
他的身体猛地痉挛了一下,像是要躲避什么无形的攻击。
呓语变得断断续续,却更加清晰,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血沫:“……刀子……别过来……不要挖……那是我的心脏!!”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尽管声音压抑着,却充满了濒死的绝望和恐惧。
也就在这一刹那,池小橙的眼前猛地一黑!并非棚屋的黑暗,而是一种意识层面的、突如其来的景象碎片——
一只苍白、戴着廉价宝石戒指的女人的手,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小刀,正逼近一个蜷缩着的、有着淡金色头发孩童的胸口!
那孩童的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背叛,那张小脸……分明是年幼的哈尔!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的、被最亲近之人残忍剥夺的剧痛,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穿了池小橙的胸腔!
“别挖他心脏——!”
池小橙失控地惊叫出声,声音尖锐得划破了棚屋的寂静。
她猛地坐直身体,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物,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
那幻象中的冰冷和心痛如此真实,让她浑身发冷,牙齿都开始打颤。
几乎是同时,哈尔也猛地从噩梦中挣脱,倏地坐起身!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急促起伏,在昏暗的光线下,池小橙惊恐地看到,他的头发在瞬间变成了某种近乎银白的浅金色——那是极致的恐惧与脆弱的表现!
两人在黑暗中急促地喘息着,都被刚才的经历吓得不轻。
哈尔猛地转头看向池小橙,浅金色的发丝被汗水黏在额角,那双在黑暗中依然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充满了震惊、警惕,还有一丝来不及掩饰的、被窥见最深层秘密的狼狈与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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