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那顿辛辣又令人心碎的“最后晚餐”所带来的冲击,让池小橙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冲回临时分配给自己的、位于城堡偏僻塔楼的小房间,背靠着冰冷的木门,大口喘息,仿佛这样才能将胸腔里那股混合着辣椒灼痛和哈尔那句“总得……让你记住点好的”所带来的酸涩压下去。
窗外,夜色浓重,不知何时已飘起了冰冷的雨丝,敲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而密集的声响,渐渐连成一片。
这雨声,像极了此刻她纷乱的心跳。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那个男人,一边计划着抹去她的记忆,献祭所有送她离开,一边却又偷偷换掉孩子的石子,为她做这顿近乎自虐的告别宴。
他到底是想让她走,还是想让她留?
或者说,他内心深处渴望她留下,却用最极端的方式逼自己放手?
这种矛盾的撕扯,比那锅红油火锅更让她五脏六腑都跟着难受。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决定不再去想。或许睡一觉,明天一切都会清晰起来。
然而,就在她刚和衣躺下,试图忽略口腔里残留的灼痛感和心头更深的刺痛时,一阵急促的、夹杂着哭喊的奔跑声和孩童的喧哗由远及近,打破了雨夜的寂静。
“放开我!我要回家!这里根本不是家!”
一个尖利的童声哭喊着,是那个叫小托马斯的男孩,父母死于战火,性格格外敏感倔强。
“托马斯!快回来!外面下雨了!危险!”这是马鲁克和其他几个孩子焦急的呼喊。
池小橙一个激灵坐起身。
家?这个词刺痛了她。
对于这些失去一切的孩子,对于哈尔,对于她自己,究竟什么才是“家”?
她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抓起床边搭着的旧斗篷披上,冲出了房门。
塔楼的螺旋石阶冰冷潮湿,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下去。
刚冲出主楼的门廊,冰冷的雨水便夹杂着夜风劈头盖脸地砸来,瞬间打湿了她的额发和肩头的布料。
夜色和雨幕模糊了视线,但她依稀能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不顾一切地朝着城堡外围、那片地势低洼、靠近山溪的荒地方向跑去。
马鲁克和几个大点的孩子撑着破旧的油布伞,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后面追,但雨大路滑,眼看距离越拉越远。
“托马斯!”池小橙喊了一声,声音立刻被风雨吞没。
她顾不上许多,将斗篷兜帽拉低,埋头冲进了雨幕之中。
脚下的泥地经过雨水浸泡,变得泥泞不堪,没跑几步,靴子上就沾满了沉重的泥浆,每迈出一步都格外费力。
冰冷的雨水顺着脖颈往衣服里钻,冻得她牙齿都有些打颤。
“托马斯!回来!那边危险!”她再次高喊,努力在风雨中辨识方向。
那片荒地靠近山溪,平时水流潺潺,但遇到这种暴雨,山洪随时可能倾泻而下!
小托马斯的身影在雨幕中若隐若现,似乎摔了一跤,但又立刻爬起来,继续往前跑,带着一种绝望的固执。
池小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拼尽全力追赶。
就在她快要接近那片低洼地时,脚下猛地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泥水里,溅起的泥浆糊了她满脸。
她呛咳着,挣扎着想爬起来,膝盖和手肘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从她身边掠过,带起的风几乎掀翻了她的兜帽。
是哈尔!
他甚至连件像样的雨具都没披,只穿着晚餐时那件单薄的衬衫和长裤,此刻早已被雨水彻底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消瘦却依旧挺拔的轮廓。
他那头墨蓝色的头发被雨水打湿,颜色显得更深了,几缕发丝狼狈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他没有看池小橙,甚至没有停顿,径直冲向已经跑到溪边、对着汹涌上涨的浑浊溪水大哭的托马斯。
“放开我!你们都是骗子!这里没有我的家!”托马斯挥舞着小拳头,情绪激动。
哈尔一言不发,直接伸手,动作甚至可以说有些粗鲁地,一把将小男孩捞起,夹在臂弯里,转身就往回走。
然而,就在这一刻,一阵沉闷的、如同巨兽咆哮般的轰隆声从上游传来!
声音由远及近,迅速变得震耳欲聋!
山洪!真的来了!
池小橙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只见远处一道混浊的、裹挟着断木和泥沙的浪墙,正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这片低洼地压下来!
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跑回高处!
“哈尔!”她失声尖叫,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哈尔显然也听到了。
他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那汹涌而来的死亡之墙,金色的瞳孔在雨夜中骤然收缩。
下一秒,他做出了一个让池小橙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的举动——
他没有试图带着托马斯逃跑,而是猛地转过身,将夹在臂弯里、还在挣扎哭喊的小男孩紧紧护在怀中,然后用自己的后背,对准了那咆哮而来的山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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