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那混合着绝望泪水与最终决断的旨意,如同卸下了压在金陵城头的最后一块巨石,让这座濒临崩溃的城市,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迎来了命运的终局。负隅顽抗的念头被彻底掐灭,剩下的,只有如何尽可能体面地走完这最后一步的程序性工作。
起草降表的过程,对于李煜而言,无异于一场凌迟。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剜他的心,割他的肉。他必须亲手写下放弃祖宗基业、去除帝王尊号、将江山社稷和万千子民拱手让人的言辞。他几次掷笔痛哭,几乎无法继续,但在近臣(主要是徐铉)的辅助和现实无情的压迫下,那份承载着南唐最后气运的降表,终究还是完成了。
与此同时,金陵城内也在进行着紧张的“准备工作”。皇宫内外,所有代表李唐皇室身份的朱红、明黄装饰被尽数撤去,换上了素白的帷幔,仿佛在进行一场国丧。官员们默默地整理着户籍、田亩、府库的图册账籍,准备作为“献土”的凭证。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氛围,笼罩着整个宫廷。
江面上的大周舰队,在进行了那场震撼人心的“夜泊”威慑后,依旧保持着静默的压迫姿态。郑海接到了来自开封的明确指令:保持威慑,暂不登陆,等待对方正式出降。这既是一种战术上的稳妥,也是一种心理上的最后施压——让对方在恐惧和等待中,彻底磨灭所有不该有的心思。
约定的受降之日,在一个秋高气爽、却莫名带着肃杀之气的上午到来。
金陵城门缓缓打开,没有仪仗,没有护卫,只有一队身着白色麻衣、未佩任何兵器的人马,沉默地走了出来。为首者,正是南唐国主李煜。他脱去了象征帝王的龙袍,换上了一身素净的白衣,头发用一根木簪束起,脸上洗去了泪痕,却洗不去那深入骨髓的憔悴与悲凉。他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托盘,上面放着传国玉玺(南唐自铸的)以及那卷他亲手书写的降表。
他的身后,跟着同样身穿白衣的皇室成员、后妃(包括神色凄然、我见犹怜的小周后)以及以徐铉为首的文武重臣。所有人都低着头,步履沉重,如同走向刑场。
而在他们对面,长江岸边,早已列队等候着阵容严整、甲胄鲜明的大周禁军。猎猎飘扬的周字龙旗下,负责受降的代表并非柴荣或陆明亲至,而是另一位资历深厚、以稳重着称的宗室老将,岐王柴贵。这也是陆明的安排,既彰显了重视,又避免了过度刺激对方,同时柴贵的身份也足以代表皇室接受投降。
场面庄重而压抑。只有江风吹动旗帜的哗啦声,以及南唐降众那压抑的、偶尔泄露出的啜泣声。
李煜走到指定位置,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缓缓跪倒在地,将手中的托盘高高举起,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却依旧清晰地念出了那早已练习过无数遍的请降词:
“罪臣李煜,谨率江南文武,献土归降……自去帝号,伏惟大周皇帝陛下,天恩浩荡,赦臣等之罪,存宗庙之祀,安江南之民……”
他每说一句,脸色便苍白一分,仿佛生命也随之流逝。身后的南唐旧臣们,也纷纷跪倒,黑压压的一片白衣,在秋风中显得格外刺眼和悲怆。
岐王柴贵面容肃穆,上前一步,代表柴荣接受了玉玺和降表,并宣读了早已拟好的安抚诏书,承诺保全李煜及宗室性命,优待降臣,安抚百姓,并宣布南唐故地正式并入大周版图,设江南道管辖。
仪式简短而沉重。当柴贵亲手接过那枚沉甸甸的玉玺时,意味着存在了数十年、曾经占据江南半壁江山的南唐,正式宣告灭亡,和平并入了大周。
消息通过快马和鹞鹰,以最快的速度传回开封。
整个开封城都沸腾了!街头巷尾,酒肆茶馆,人人都在议论着这件天大的喜事。天下一统,至此再无大的阻碍!这可是足以载入史册的丰功伟业!鞭炮声(虽然被限制在特定区域,以免引发火灾)此起彼伏,人们脸上洋溢着自豪与喜悦。
皇宫内,柴荣接到捷报,龙颜大悦,当即下令大赦天下(特定罪行除外),并准备举行盛大的庆典。陆明在政事堂得知消息,心中也落下了一块大石。和平统一江南,避免了大规模的战争破坏,保住了这个时代最富庶的经济区之一,为未来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他立刻开始着手规划江南道的治理与整合,如何将新政迅速推行过去,如何利用江南的资源和人力,加速帝国的崛起。
而在这举国欢庆的氛围中,陆府之内,却有人对着这场伟大的胜利,产生了极其……独特的反应。
周嘉敏是从丫鬟们兴奋的议论和府中略微加菜的伙食中,得知“金陵投降了”、“李煜陛下……哦不,是李煜公爷来开封了”的消息的。她先是愣了一会儿,消化着“皇兄变成了公爷”、“故国没了”这个概念。
但她的悲伤(如果有一点的话)持续时间极其短暂,很快就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所取代——兴奋!以及一种……莫名其妙的“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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