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里的敲门声像急雨，杨阳刚把最后一捧野山菌放进竹筐，院外又传来刘婶的大嗓门："阳哥儿快开门！
我家那口子今早去后山套了只山鸡，正炖着呢，给你们留半只！"
柳如烟擦了擦手去推门，杨阳瞥见她袖管下露出的老茧——那是前日替他补道袍时被针线硌的。
门闩刚拔开，刘婶举着青瓷碗就挤进来，碗里的鸡汤还冒着热气，溅出的油星子在她靛青围裙上洇出个圆斑："可算赶上了！
昨儿我还说你们小两口日子紧巴，谁成想阳哥儿能把那劫修周波......"她突然顿住，扫了眼柳如烟泛白的唇，把"砍翻"二字咽回肚子里，"总之是大恩情！"
杨阳接过碗，指尖触到碗壁的烫意，想起前日刘婶还堵在院门口骂他"种灵草的穷酸修士"，说柳如烟嫁错了人。
他垂眸看碗里浮着的枸杞，甜香混着肉腥涌进鼻腔，喉间突然泛起那日被周波掐住脖子时的甜腥——不是疼，是荒诞。
"阳哥儿尝尝！"张婶的孙子扒着门框探进脑袋，手里的糖人尖儿快戳到杨阳鼻尖，"我阿奶说您是大英雄，糖人给您！"孩子的手蹭过他染血的衣襟，杨阳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那件洗得发白的道袍上还沾着周波的血，在暮色里像块暗红的胎记。
柳如烟蹲下身接过糖人，发辫上的柴灰簌簌落在孩子发顶："谢谢小宝。"她声音轻得像片叶子，可杨阳看见她攥着糖人的手在抖——不是高兴，是慌。
前日他们连米缸都见底时，这些人隔着院墙骂"穷得揭不开锅"；昨日他在村口揍翻周波，今日就都成了"大英雄"。
竹筐很快满了，腌鸭、鸡蛋、新摘的黄瓜堆成小山。
杨阳弯腰收拾时，瞥见柳如烟正把最后几颗鸡蛋往米缸里塞，米缸底还沉着半块发霉的窝窝头——那是他们今早的早饭。
"阳哥儿！"院外突然传来中气十足的唤声，张铁的身影挤开人群，手里攥着个布包，"徐掌柜让我把这送来。"他递布包的动作很轻，杨阳却摸到了布下硬物的棱角——是《藏息功》秘籍。
张铁今日穿得比往日体面，青布短打洗得发白却没有补丁，连鞋面上的泥都擦得干净："徐掌柜说您除了劫修，该得八颗下品灵石。"他掀开布包，灵石特有的冷光在暮色里泛着幽蓝，"还有这功法，徐家主最恨劫修，您立了大功，该收。"
杨阳想起前日张铁来收护院费时的嘴脸——捏着他递过去的三枚铜钱，嫌恶得像碰了脏东西："练气二层的穷修士，也配住在徐记后巷？"如今他笑得眼角堆起褶子，活像换了个人。
"张大哥。"杨阳把灵石推回去，"我就是个种灵草的，要这些做什么？"
张铁的笑僵了一瞬，又很快堆起来："杨兄弟可别妄自菲薄。
您能空手揍翻练气五层的周波，这本事......"他压低声音，"徐记巡逻队正缺您这样的人。
每月十颗灵石，年底还有灵米分。"
柳如烟端茶的手顿在半空，茶盏里的水晃出涟漪。
杨阳看见她睫毛颤了颤——十颗灵石够他们买三担灵米，够她买块像样的头绳，够把漏雨的屋顶修结实。
可他想起周波死前眼里的怨毒，想起墙角那半块染血的玉佩，想起徐家主的护院队总在深夜敲开寡妇家的门。
"我娘子怕吵。"他说，"种灵草挺好。"
张铁的指节在布包上捏出白印，再抬头时又笑了："成，那我替徐掌柜把灵石存着。"他转身时，布包擦过竹筐，碰倒了刘婶的鸡汤碗，琥珀色的汤汁在泥地上洇开，像朵开败的花。
院外的人渐渐散了，柳如烟蹲在地上擦汤渍，发辫垂下来遮住脸："十颗灵石......"
"我知道。"杨阳蹲下去，替她把碎发别到耳后，"但他们要的不是我，是能揍翻劫修的拳头。"他摸了摸怀里的《藏息功》，封皮上的血渍已经发硬，"等我把灵草种好了，咱们自己赚灵石。"
柳如烟抬头看他，眼睛里还沾着汤渍的反光："你说的，我信。"
夜渐渐深了，柳如烟在灶前热粥，杨阳借着月光翻开《藏息功》。
泛黄的纸页上，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匆忙间写就："引气入脉，藏形于影，若遇凶煞，可溯其源......"他照着口诀运气，丹田处突然泛起凉意，像有蚂蚁顺着经脉往上爬。
"叮——"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开，杨阳惊得差点咬破舌尖。
不是之前的灵植进化提示，是更沉的、像古钟轰鸣的声响："检测到特殊功法【藏息功】，触发特性【气息追踪】。"
他眼前突然闪过画面：深山里，白发老者坐在石台上，手里捏着和他怀里一样的秘籍，说："这功不是让你藏，是让你看。"画面一闪而过，杨阳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能"看"到整座村子——东头王屠户在磨杀猪刀，西头李媒婆在数夜香钱，张铁蹲在徐记后门，正往怀里塞什么东西。
更远处，山脚下的林子里，有团漆黑的气息在蠕动。
那气息像根针，扎得他太阳穴生疼。
杨阳屏住呼吸，那气息突然顿住，像察觉到了什么，缓缓转向他的方向。
柳如烟端着粥进来时，杨阳正盯着窗户。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在地上蜷成团，像头蓄势待发的兽。
"粥要凉了。"她说。
杨阳接过碗，粥里的红枣在月光下泛着暗红，像极了周波胸口的血，也像极了他刚才"看"到的那团黑。
他喝了口粥，甜香漫开，可喉间的甜腥却更浓了——这次不是荒诞，是警觉。
窗外，那团黑还在往村子里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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