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乌云未散,黎明的天光被浸得发灰。
柳如烟天没亮就起了,灶膛里的火舌舔着陶壶,煮得小米粥咕嘟作响。
杨阳睁眼时,正见她蹲在门槛边补蓑衣,竹针穿进粗麻线的动作轻得像怕惊着什么——许是怕惊醒他。
"醒啦?"她转头,眼尾的青黑比昨夜更重些,可嘴角还挂着笑,"粥快好了,你先喝半碗垫垫,我把这处破洞缝完。"
杨阳支起身子,见她膝头摆着个竹编鱼篓,里面十条灵青鱼还泛着银润的光,鳃下红点极淡,不仔细看倒像天生的斑纹。"鱼我用荷叶裹了,路上别捂着。"她指尖绕着麻线,"镇上下着细雨呢,你戴斗笠,蓑衣我补得结实......"话音突然顿住,她低头扯了扯线,"昨儿后半夜又听见林子里有怪声,你卖完鱼尽早回,成不?"
杨阳下床,伸手覆住她冻得发红的手背。
她的手生着薄茧,是经年累月洗衣劈柴磨出来的,此刻却凉得像块浸了水的石头。"成。"他应得轻,喉结动了动,到底没说昨夜他运起灵气探过方圆三里,那团黑雾的气息比前日浓了三分,连村口老槐树下的土地庙都蒙着层若有若无的阴翳。
粥香漫上来时,柳如烟把鱼篓递给他。
竹篾扎得密,荷叶裹了三层,最外层还系着她编的草绳——那是她从前编来卖钱的手艺,如今只给杨阳用。"小心脚下。"她替他理了理衣领,发间木簪蹭过他下巴,"我晌午煮鱼粥,等你。"
杨阳接过鱼篓时,指尖触到她掌心新添的刺痕——定是补蓑衣时扎的。
他喉间发紧,想说等卖了鱼就去药铺买伤药,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护院阵要三百中品灵石,他得先攒够这个数。
雨丝细密如针,打在斗笠上沙沙响。
杨阳踩着青石板往镇里走,鞋尖溅起的水洼里浮着片枯叶,叶背爬满暗红斑点——是魔修肆虐后常见的蚀灵斑。
他脚步微顿,想起徐掌柜昨日说外城最近不太平,心里的弦又紧了几分。
"杨兄弟!"徐掌柜的声音从"福来丹行"里飘出来,他正猫着腰擦柜台,见杨阳进来,赶紧放下布巾,眼神往门外瞟了瞟,"鱼带来了?"
杨阳把鱼篓搁在柜台上,荷叶掀开的刹那,十条灵青鱼的灵气像细烟般散出来。
徐掌柜抽了抽鼻子,眼里闪过惊艳,可下一刻又压低声音:"你来得巧,我正想找你。"他绕到柜台后,掀开暗格摸出个瓷瓶,"昨儿个后半夜,东市陈记米行的伙计被发现死在巷子里......"他喉结滚动,"浑身没伤,可丹田瘪得像被抽干了灵气——是魔修的吸灵术。"
杨阳的手指无意识攥紧鱼篓的草绳,竹篾扎得虎口生疼。
他想起前晚山后的黑雾,想起徐元袖中泛着幽光的玉牌,后颈泛起凉意。"徐叔,最近......"
"不止陈记。"徐掌柜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西市药堂的小徒也不见了,王屠户说看见个穿灰袍的人影往野林子里去......"他突然噤声,目光越过杨阳肩头,脸上堆起笑,"宋执事,您怎么亲自来了?"
杨阳转身,见门口立着个穿月白锦袍的男子,腰间挂着块墨玉牌,刻着"霖海"二字。
他眉峰微挑,眼神像把淬了灵气的刀,从杨阳脸上扫到鱼篓:"徐掌柜好眼力,这灵青鱼鳃下的红点......是点灵术?"
杨阳心口一紧。
点灵术是高阶灵植师才会的手段,他借系统摸索出的手法竟被识破了?
"在下宋伟,霖海商会外城执事。"男子踱步近前,指尖轻敲鱼篓,"杨兄弟能在练气四层使点灵术,天赋难得。
商会愿以每月二十中品灵石、一套二阶护院阵为聘,邀你加入。"他从袖中取出枚烫金帖子,"任务自由,只需每月为商会培育三株一阶灵植——如何?"
二十中品灵石!
杨阳喉间发苦。
这足够柳如烟吃半年细粮,足够买他朝思暮想的护院阵。
可他想起徐掌柜说的魔修,想起宋伟腰间的墨玉牌泛着的冷光——商会的庇护从来不是免费的,若签了契,他的行踪、手段都得报备,系统的秘密......
"宋执事抬爱了。"他面上挤出为难之色,"我娘子身子弱,离不开人......"
"无妨。"宋伟笑了,那笑像浮在水面的油,"商会可派医修常驻,保你娘子平安。"他将帖子推到杨阳手边,"三日后给答复,我等你。"
杨阳目送宋伟离去,锦袍下摆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柜台上的账册哗哗翻页。
徐掌柜凑过来,压低声音:"宋执事前儿刚收了任明的投名状......任明是谁?
猎修里最狠的那拨!"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拍了拍杨阳肩膀,"鱼我按每条五灵石收,算你七十,够买半套一阶护院阵的材料。"
雨还在下。
杨阳攥着钱袋往家走,路过街角破庙时,听见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接着是个女子的叹息:"连最后一炉符都废了......这月的租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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