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带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如同一个暴怒的巨人发泄完所有的怒火,天空的铅灰色云层开始变薄、散开,虽然依旧阴沉,但倾泻而下的狂暴雨幕终于渐渐停歇,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带着寒意的雨丝。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退去,丛林里只剩下雨水从叶片上滴落的“嘀嗒”声,以及脚下泥泞不堪的地面被踩踏时发出的“噗嗤”声。
陆小龙蜷缩在一棵巨大榕树盘根错节的根系形成的天然凹陷处,像一只受伤后躲回巢穴的小兽。冰冷的雨水早已将他彻底浸透,单薄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无法提供丝毫温暖。他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牙齿咯咯作响,嘴唇冻得发紫。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一阵阵冲击着他的意识,眼皮沉重得几乎要粘在一起。身体的每一处伤口都在雨水和寒冷的刺激下,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
这场暴雨,虽然暂时冲刷掉了他的踪迹,阻隔了追兵,但也几乎耗尽了他最后一点体力,并将他推向了失温的边缘。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扔进冰水里的石头,正在不断下沉,沉向无底的黑暗和寒冷。
就在他意识模糊,几乎要昏睡过去的时候——
一阵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像一根冰冷的针,猛地刺破了他昏沉的感知屏障,直扎进他的耳膜!
是人声!
不是幻觉!是真实的人声,从不算太远的地方,透过淅沥的雨声和茂密的植被,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陆小龙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撞破他的胸膛!所有的疲惫、寒冷、疼痛,在这一瞬间被一种更加原始、更加剧烈的恐惧彻底淹没!
他猛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像一尊石像般僵在原地,连颤抖都停止了。他死死地屏住呼吸,将头埋得更低,几乎要嵌进潮湿腐殖的树根缝隙里。耳朵却像最灵敏的雷达,拼命地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细微的声响。
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踩踏泥水的声音和拨开枝叶的窸窣声。
“……妈的……这鬼天气……跑哪去了……”一个粗哑、带着不耐烦和疲惫的嗓音抱怨道。
“脚印……全被冲没了……真他娘邪门……”另一个声音回应,同样充满了烦躁。
是追兵!刀疤脸的手下!他们没有被暴雨彻底拦住,他们还在搜索!而且,听声音,离他藏身的地方并不远!
恐惧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陆小龙的四肢百骸。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冷汗(尽管他全身湿透,但此刻还是渗出了新的、冰凉的汗珠)顺着额角滑落。他紧紧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急剧收缩,试图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缝隙,看清声音来源的方向,但又不敢真的探头张望。
“那小崽子……命还挺硬……这都能让他跑……”粗哑声音继续嘟囔着,伴随着一声重重的吐唾沫的声音。
“工头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回去没法交代……”另一个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和压力,“再往前搜搜……他跑不远……”
脚步声和拨动草木的声音似乎更近了一些。陆小龙甚至能隐约听到他们皮靴踩在泥水里那种特有的、粘稠的声音。他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着危险!
他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用疼痛来对抗那几乎要让他失控尖叫的恐惧。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但他浑然不觉。父亲临死前那无声的呐喊——“活下去!”——再次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恐惧的阴霾,注入了一股冰冷的、求生的力量。
不能动!绝对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他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将自己完全融入到榕树根系的阴影和潮湿的腐殖质中。他甚至能感觉到有不知名的小虫在他冰冷的手背上爬过,但他一动也不敢动。心跳声在他自己听来如同擂鼓,他生怕这声音会穿透寂静的空气,被外面的追兵听到。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外面的交谈声和脚步声时远时近,有时似乎就在几步之外,让陆小龙的心脏几乎跳出喉咙;有时又似乎转向了别的方向,让他获得片刻的、窒息般的喘息。
他听到他们用砍刀劈砍挡路藤蔓的声音,听到他们低声的咒骂和抱怨,听到他们判断方向的短暂争论……每一个声音,都像一把锉刀,反复刮擦着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他不知道自己能这样躲多久。寒冷和疲惫依旧在侵蚀着他的身体,意识又开始有些模糊。但他用尽全部意志力支撑着,将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听觉上,捕捉着外面的一切动静,像一只在猫爪下瑟瑟发抖、却凭借本能死死隐匿的老鼠。
这场无声的、生死一线的捉迷藏,在雨后的潮湿丛林里悄然上演。猎手们疲惫而烦躁,在泥泞中艰难搜寻;而猎物,则隐藏在咫尺之遥的黑暗中,用恐惧和意志力铸成最后的屏障,屏息凝神,等待着命运的裁决——是幸运地逃过一劫,还是被无情地发现,走向最终的结局?
追兵的声音,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提醒着他,死亡,从未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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