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如同熔化的金液,艰难地穿透层层叠叠的浓密树冠,在林间空地上投下斑驳陆离、不断摇曳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湿热的水汽、腐殖土的腥甜,以及一丝若有若无、被微风带来的、来自下游远方那场失败追捕的淡淡硝烟味。
陆小龙小心翼翼地将岩坎安置在一棵巨大榕树虬结暴露的气根形成的天然凹陷处,这里相对干燥,并且背靠坚实的树干,能提供一些安全感和遮蔽。他自己也瘫坐在一旁,背靠着冰冷的树根,剧烈地喘息着,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滚落,浸湿了早已破烂不堪的衣衫。
短暂的安全终于降临。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但这一次的沉默,与之前逃亡途中那种被死亡和恐惧驱赶的、令人窒息的寂静截然不同。这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沉默,一种筋疲力尽的沉默,更是一种无需多言的沉默。
陆小龙的目光落在自己那双布满新老伤口、沾满泥泞和干涸血迹的手上。这双手,不久前还只会笨拙地挥舞锄头,或者在饥饿驱使下挖掘草根。而现在,它们握过砍刀,捡过石块,甚至……扣动过步枪的扳机,近距离地结束了生命。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翻腾——有幸存下来的虚脱,有获取补给的短暂欣喜,有对自身变化的茫然,更有那无法驱散的、血腥杀戮带来的冰冷颤栗。
他偷偷抬眼,看向靠在对面、双目微阖、脸色依旧苍白如纸的岩坎。教官的呼吸微弱而平稳,但紧锁的眉头和偶尔因伤口疼痛而导致的轻微抽搐,显示他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然而,即使是在这种状态下,岩坎的身上依然散发出一种令人心安的、磐石般的沉稳气质。
就是这个人。这个几个小时前还奄奄一息、需要他喂水喂食的重伤员,在生死关头,却爆发出如此惊人的能量和智慧。他那简洁而精准的指令,如同黑暗中劈裂夜空的闪电,瞬间照亮了生路,也深深地烙印在陆小龙的脑海深处。
“教官……” 陆小龙的声音有些沙哑,打破了沉默,“你……怎么样?”
岩坎缓缓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中虽然充满了疲惫,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涣散,重新凝聚起锐利的光芒。他没有回答关于自己伤势的问题,而是目光扫过陆小龙放在身旁的那支缴获的步枪和弹药袋,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刚才……我让你打掉对方武器……你犹豫了吗?”
陆小龙一愣,下意识地回想那电光火石的瞬间。面对持枪壮汉的致命威胁,他的第一反应确实是恐惧和一丝本能的迟疑,但岩坎的命令如同冰冷的泉水瞬间浇灭了那点犹豫,让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执行了。
“没有!” 陆小龙挺直了脊背,语气坚定地回答,“你下令,我就做了!”
岩坎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是在审视他话中的真伪。片刻后,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赞许。
“面对枪口……任何人都会害怕。” 岩坎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最简单的事实,“关键是……害怕之后,是瘫软等死,还是把恐惧压下去……做该做的事。你……做到了后者。”
这平淡无奇的一句话,却像一道暖流,瞬间冲垮了陆小龙心中积压的些许后怕和自我怀疑。来自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兵的认可,其重量远超想象。他感到一股热流涌上眼眶,急忙低下头,用力眨了眨眼。
“还有……那个受伤的……” 岩坎继续问道,语气依旧平淡,却让陆小龙的心猛地一紧。他知道教官指的是那个被他用石块砸碎太阳穴的敌人。
陆小龙的喉咙有些发干,眼前似乎又闪过那红白飞溅的可怖画面,胃里一阵翻腾。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他……他拿着匕首……要杀你……” 陆小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与其说是在回答,不如说是在为自己寻找理由,说服自己,“我……我没得选……”
“丛林里……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岩坎打断了他,语气骤然变得冷硬如铁,“你救了我。用最有效、最快速的方式。这……就是正确的选择。记住这种感觉……但不是记住恶心和害怕……而是记住果断。对威胁的果断清除。”
这不是安慰,而是一句冰冷残酷却无比真实的战场法则。它像一把锤子,砸碎了陆小龙心中残存的、属于和平年代的脆弱道德桎梏,将一条鲜血淋漓但至关重要的生存准则,硬生生地钉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陆小龙猛地抬起头,看向岩坎。教官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教导他如何辨认一种可食用的野果。那种超乎常人的冷静和近乎冷酷的理性,让陆小龙在感到一阵寒意的同时,却也奇异地安下心来。他忽然明白,在岩坎的世界里,生存是最高准则,一切情感和犹豫都必须为此让路。而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在这个准则下,是“正确”的,甚至是“优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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