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市的七月,本该是暑气蒸腾的时节,但在这座由苏联援建、如今已显露出垂暮之姿的哈市第一精密刀具厂老车间里,却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冷湿气。巨大的、布满油污的玻璃窗透进来的光线是浑浊的,勉强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金属粉尘。空气中混杂着浓重的机油味、铁锈味,还有一种……属于旧时代的、凝固了的钢铁意志的气息。
王铁柱站在那台庞大的1953年苏制龙门铣床前,粗粝的手掌一遍遍摩挲着冰凉的、已经有些斑驳的铸铁床身。这冰冷的触感,比外面那带着热浪的风,更能让他感到一丝踏实。这台机床,几乎见证了他的一生,从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到如今两鬓斑白、脊背微驼的老师傅。多少个日夜,机器的轰鸣是他最熟悉的背景音,飞溅的铁屑是他青春的印记。可如今,这庞大的身躯沉默着,像一头被时代遗忘的巨兽,静静卧在布满灰尘和油污的角落里。
车间的顶棚很高,几缕阳光从破损的瓦缝里斜射下来,形成几道光柱,光柱里尘埃飞舞。远处,几台新引进的智能加工中心发出规律而低沉的嗡鸣,蓝绿色的指示灯在幽暗中闪烁,显得冷漠而高效。那些现代化的“新贵”,正一点点蚕食着这些“老伙计”存在的意义。
王铁柱布满老茧的手指停在了龙门铣床操作面板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刻着一行模糊的俄文,是当年苏联专家的签名。他浑浊的眼睛里,倒映着这台沉默的钢铁伙伴,也倒映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落寞。厂子改制了又改制,效益时好时坏,年轻人不愿意来,老伙计们一个个退休、凋零。这台曾为国家生产出无数精密部件的功臣,如今连启动一次都成了奢侈。他想起老同学赵小满,想起当年在北华大学时的意气风发……世事无常,小满走了,玄策走上了更高的位置,而自己,似乎注定要和这些老机器一起,被焊在这个角落里。
“老伙计……”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低沉,在空旷的车间里几乎听不见,“咱们……是不是也该歇歇了?”
就在这时,车间角落那扇厚重的铁门“哐当”一声被推开,打破了沉寂。李念墨和李天枢姐弟俩走了进来。李念墨穿着简洁的白色实验服,外面套了件深色的防尘工装,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清亮的眼眸扫视着这个充满工业遗存感的巨大空间,带着一种审视与探究。李天枢则穿着件印有天文星图的T恤,牛仔裤,身形挺拔,脸上还带着些许少年人的青涩,但那双眼睛却深邃得如同古井,仿佛能洞穿时空。他安静地跟在姐姐身后,目光却敏锐地捕捉着车间里每一个细节——墙角顽强钻出的一簇野草,窗台上积年的油垢形成的奇特花纹,还有空气中那细微的、属于金属衰败的气息。
“铁柱叔!”李念墨快步走过来,声音里带着关切,“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这地方……怪冷清的。”她注意到王铁柱脸上浓重的倦容和眼底深藏的忧虑。
王铁柱转过身,看到他们,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那笑容里却满是苦涩:“念墨,天枢,你们来了啊。没事,就是……过来看看这老家伙。多少年了,有感情了。”他拍了拍冰冷的机床,“听说厂里……打算把这批老设备都处理掉,腾地方给那些‘聪明’的机器。”他指了指远处闪烁的指示灯。
李天枢的目光落在王铁柱摩挲机床的手上,又缓缓移到他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他轻声说:“铁柱叔,您的心跳……有点乱。”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让王铁柱和李念墨都微微一怔。
王铁柱愣了一下,随即苦笑:“人老了,机器也老了,心跳乱点……正常。”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饰,但那份沉重却怎么也化不开。
李念墨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她走近一步,柔声道:“叔,是不是厂里有什么难处?我爸一直记挂着您和老厂的情况。”她环顾四周,“这龙门铣,还能动吗?”
“动?”王铁柱的眼神忽然亮了一下,那是一种混杂着眷恋与某种决绝的光芒,“能动!当然能动!它只是老了,不是死了!”他猛地挺直了有些佝偻的背,像是要证明什么,转身大步走向角落一个布满灰尘的旧配电箱。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力量。
“叔!”李念墨有些担心地叫了一声。
王铁柱没有回头,他熟练地扳动几个老旧的闸刀开关,动作带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韵律感。沉寂多年的老式变压器发出沉闷的“嗡”声,车间顶棚上几盏昏黄的白炽灯闪烁了几下,稳定下来。巨大的龙门铣床内部,开始传来低沉的、如同巨兽苏醒般的电流涌动声,齿轮啮合的轻微咔哒声。
“看好了!”王铁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走到操作台前。那操作台还是老式的旋钮和手柄,布满油污,与远处那些光洁的触摸屏形成鲜明对比。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异常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光芒。他猛地按下一个巨大的绿色启动按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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