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洋的四月风暴像一头被激怒的钢铁巨兽,裹挟着咸腥的海水,狠狠撞击着“郑和七号”灰蓝色的船舷。浪头砸在甲板上,迸碎成惨白的泡沫,又迅速被更汹涌的黑暗吞没。周卫国死死抵住一个剧烈摇晃的集装箱门,冰冷的雨水早已浸透他陈旧的工装,紧贴在身上,沉甸甸的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每一次船体在波谷与浪峰间的剧烈颠簸,都让脚下湿滑的甲板变得如同烧红的烙铁,几乎要将人甩进墨汁般翻腾的海水里。
集装箱里,是刚从敦煌莫高窟数字中心转运出来的珍贵经卷——一个特制的恒温恒湿箱体,此刻正随着货轮的倾斜发出令人心悸的摩擦声,如同困兽绝望的呜咽。一道细细的水流,正从被风暴撕裂的箱门密封条缝隙里顽强地渗入,悄无声息地濡湿了最靠近门边的那卷《金刚经》的楠木经匣。
“老周!顶不住就撤!保命要紧!”对讲机里传来船长嘶哑变调的吼叫,瞬间又被一阵更猛烈的风啸撕裂。
周卫国抹了把糊住眼睛的海水,牙关紧咬,腮帮的肌肉绷得铁硬。他非但没有退,反而用整个后背更死命地顶了上去,身体与冰冷的金属门板挤压得几乎没了缝隙。他能感觉到冰凉的海水正透过门缝,洇湿他后背的衣衫,一点点浸透那承载着千年智慧的纸张。他不能退,这念头像生了根。他想起很多年前,1998年荆江大堤那个同样惊心动魄的雨夜,浑浊的洪水咆哮着冲击摇摇欲坠的堤岸,他和战友们也是用这样的血肉之躯,扛着沙袋,在泥泞中死死顶住。腰间那个磨得发亮的军用水壶,在颠簸中一下下磕碰着他的肋骨,壶壁上“1998 荆江”那几个刻痕清晰的字,隔着湿透的衣物传来粗粝而熟悉的触感,像一块烙铁,烫在心上。
“顶得住!”他对着风雨咆哮,声音被狂风撕扯得七零八落。他艰难地腾出一只手,摸索着去调整那被水浸湿的经匣位置。指尖触碰到被水浸染的经卷边缘,那承载着墨宝的古老纸张,在水的浸润下,竟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变化。原本遒劲有力的经文墨迹,在水的晕染下,边缘竟丝丝缕缕地延展开来,如同活物。深黑的墨色在泛黄的纸张上缓缓洇散、勾连,渐渐勾勒出繁复而神秘的线条,最终竟在惊鸿一瞥间,于湿透的卷轴边缘,清晰呈现出一幅微缩而精妙的星图——三垣二十八宿,星辰罗列,熠熠生辉,仿佛将一片浓缩的古老夜空藏进了这方寸之间。
就在这星图显化的刹那,遥远的瑞士日内瓦,联合国总部大厦深处一间静室。李玄策正闭目凝神,指尖捻着一枚细如牛毫的银针,针尖精准地悬停在左手拇指末节桡侧的少商穴上方。室内檀香袅袅,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他并非在行医,而是在进行一种更深层次的“观想”。指尖轻颤,银针无声刺入,一滴饱满圆润的血珠,悄然沁出,带着生命的微温,坠入他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清茶之中。
“噗。”
血珠入水,轻响微不可闻。那滴殷红并未迅速在水中化开消散,反而像拥有了生命,在澄澈的茶汤中诡异地悬停、下沉。在触底的瞬间,血珠骤然散开,丝丝缕缕的血线如同活过来的朱砂笔触,在杯底急速游走、勾勒!一幅线条清晰的地图瞬间成形——沟壑纵横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在血色的渲染下显得苍凉而神秘。更令人惊异的是,地图中心一个微小的光点骤然亮起,其位置,竟与此刻“郑和七号”甲板上,那幅在敦煌经卷水渍中显化的三垣星图里,某个关键星宿的位置分毫不差!
那光点所在,正是王铁柱带领他的团队,用退役坦克改装而成的巨型“治沙墙”在瀚海中倔强挺立的位置。风沙与钢铁的碰撞声,仿佛穿透了万里之遥,在李玄策的心湖中激起一圈涟漪。
风暴愈演愈烈,仿佛要撕碎这艘钢铁孤舟。一个滔天巨浪带着毁灭的气息,如墨黑的巨掌狠狠拍上“郑和七号”的甲板。狂暴的力量瞬间撕开了集装箱本就受损的门缝!狂风发出尖锐的嘶鸣,如同贪婪的巨手探入,猛地攫住了那卷《金刚经》华美厚重的鎏金护经封板!
“不——!”周卫国的吼叫被风浪彻底吞没。他眼睁睁看着那承载着千年佛光、闪耀着金芒的封板,如同被狂风折下的脆弱金箔,瞬间脱离了经匣的束缚,被无情的风暴卷走!它翻滚着,在昏天黑地的风雨中划出一道短暂而刺目的金色流光,旋即消失在茫茫怒海之上,再无踪迹。
甲板上的人心,随着那片消失的金光,猛地沉入冰冷的深渊。
然而,就在这绝望弥漫的瞬间,“郑和七号”驾驶舱内,那面闪烁着雪花和航迹线的雷达屏幕,毫无征兆地发生了剧变!代表风暴回波的混乱绿色噪点,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细碎、跳跃、闪烁着微弱金芒的光点,如同被风暴揉碎的金屑,正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在雷达屏中央疯狂地汇聚、旋转、重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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