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起疑，圣旨一下，内务府顿时人仰马翻。
专司御用香料的香药司被翻了个底朝天。所有近期调配、封装、乃至库存的龙涎香被尽数封存，一盒盒贴上封条，由御前侍卫亲自看守。
相关的大小太监、掌事宫女乃至偶尔经过帮忙的杂役，一律被隔离看管，等候讯问。平日里充斥着各种馨香气息的香药司，此刻被一种冰冷的恐惧所笼罩。
苏培盛亲自坐镇，太医院院判章弥也被急召入宫，就在香药司的偏房里，当着御前侍卫的面，一盒一盒地仔细查验那些被封存的香料。
翊坤宫内，年世兰看似平静地哄着弘晟，一颗心却悬在半空。她安插在香药司附近的眼睛，无法靠近核心，只能远远观察着里面的动静，将一些零碎的消息递出来。
“娘娘，”周嬷嬷又一次悄步进来，声音压得极低，“查出来了……负责近期龙涎香调配的，是香药司的一个老太监，姓钱，在司里待了二十多年了，一向老实巴交，手艺也好，从无错处。”
“钱太监？”年世兰蹙眉，“此人底细可清楚？与各宫可有往来？”
“底细干净，原是江南织造进贡的匠人，因手艺好才留在宫中。平日里沉默寡言，只埋头做事，与各宫并无明显往来。只是……”周嬷嬷顿了顿，“只是据一个小太监偷偷说，约莫半月前，曾看见钱太监下值后，在宫巷角落与一个面生的小太监低声说过几句话，当时没在意，如今想来却有些蹊跷。”
“面生的小太监？可能查出是哪个宫的？”
“正在暗查，但尚无头绪。宫中小太监成千上万，若无明显特征，极难查找。”
年世兰沉吟片刻：“继续查。重点查与延禧宫、或者与可能和敦亲王有牵扯的宫苑有无关联。”
“是。”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养心殿和翊坤宫都保持着一种异样的平静，但这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傍晚时分，苏培盛终于来了翊坤宫回话。他脸色比昨日更加疲惫，甚至带着一种惊魂未定的苍白。
“奴才叩见皇贵妃娘娘。”
“苏公公请起。”年世兰让他起身，目光锐利地看着他，“查得如何？可有什么结果？”
苏培盛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回娘娘……章太医带着几位老太医，查验了所有封存的龙涎香，其中……其中确实有三盒新近调配准备呈送养心殿的香……味道有异！”
年世兰的心猛地一紧：“如何有异？”
“那三盒香，初闻与寻常龙涎香无异，但若以文火慢炙，便会散出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甜腥气，经章太医反复辨认，确认其中掺有微量磨得极细的……血竭粉末！”苏培盛的声音带着后怕，“且……且章太医说，那血竭似乎经过特殊炮制，其性更烈，若长期熏燃吸入，会……会逐渐侵蚀心肺，令人精神萎靡，咳喘不止，日久……便可能……”
他便生生将“油尽灯枯”四个字咽了回去，但意思已然明了。
年世兰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窜遍四肢百骸！果然！果然有人敢对皇帝用此阴毒手段！
“那钱太监呢？！”她急声问。
“钱太监……”苏培盛脸上露出惨然之色，“奴才奉旨去拿人时……才发现……他已在住处……悬梁自尽了！”
自尽了？！
年世兰猛地站起身：“自尽了？！何时的事？！”
“就在……就在奴才奉旨去香药司封存香料后不久……看守的太监一时疏忽……竟让他寻了短见……留下了一封……认罪书……”苏培盛从袖中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双手奉上。
年世兰一把夺过，展开一看。上面字迹歪歪扭扭，内容大致是：自称因家中老母病重，急需银钱，一时鬼迷心窍，受了宫外不明人士的贿赂，对方提供了一种“无色无味”的香料增添剂，说只需微量加入龙涎香中，便能使香气更“持久醇厚”，能得皇上赏识。他利令智昏，便照做了，直至东窗事发，才知闯下大祸，无颜面对圣恩，唯有以死谢罪云云。
通篇看下来，就是一个贪财糊涂的老太监被人利用，酿成大错后畏罪自杀的戏码。
完美！太完美了！
完美得令人发指！
年世兰气得几乎将那张纸捏碎！这认罪书，简直是将所有的线索都掐断在了这个死太监身上！宫外不明人士？死无对证！贪财？合情合理！畏罪自杀？顺理成章！
背后之人，手脚干净利落得可怕！
“皇上……皇上可知此事了？”年世兰声音发颤。
“奴才已回禀皇上。皇上……震怒异常！下旨将钱太监尸身拖去乱葬岗喂狗，其家眷流放宁古塔为奴！香药司一应人等，全部杖责五十，罚俸一年，主管太监革职查办！”苏培盛声音也带着颤抖，“皇上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皇上说……此事到此为止，严禁外传，违者……格杀勿论！”
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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