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帚剧烈震颤起来,青光大盛。青光中,那个蜷缩的女子虚影缓缓抬头——正是玉竹的脸。她看向湛然,眼中没有恨,只有浓浓的悲哀。
然后,她开口了。
声音不是从扫帚发出的,而是直接在每个人脑海中响起,幽幽的,飘忽的:
“我本此寺开山祖师亲手所制扫帚……八十年前,祖师取湘妃竹三节,削制为柄;取天山顶上雪蚕丝,扎为帚头。制成之日,以指血点其灵窍,赐名‘帚娘’,盼我扫尽尘世烦恼……”
随着她的声音,众人眼前景象一变——
八十年前,洪武初年。
年轻的祖师还是个游方僧人,云游至浙东,见此地山明水秀,便结庐修行。那日他在后山竹林静坐,忽见一株湘妃竹无风自动,竹身泪痕斑斑,竟似在哭泣。祖师心生怜悯,抚竹问道:“竹啊竹,你哭什么?”
竹子自然不会答。可当晚,祖师梦见一绿衣女子跪在身前,泣道:“妾本山中竹灵,修行百年,将欲化形。可明日有樵夫要砍我作柴,求大师救我。”
翌日,祖师果然见一樵夫要砍那竹子。他上前劝阻,以随身玉佩换下竹子。后将竹子带回茅庐,取其中三节,亲手削制,做成扫帚。制成那夜,月光如水,扫帚立在院中,竟自行移动,将落叶扫得干干净净。
祖师抚帚叹道:“你既有灵,便留在我身边罢。从此你名‘帚娘’,助我扫这修行路上的尘埃。”
画面再转——
五十年前,某个雷雨夜。
那时本觉寺已初具规模,祖师也已成寺中住持。那夜雷声滚滚,一道天火劈中寺中古树,树身燃烧,火星四溅。一簇火星溅到厨房窗台,正落在帚娘身上。
可奇的是,帚娘非但没烧着,反而将火星吸入体内。竹柄上,渐渐浮现出细密的、闪电状的纹路。自那夜起,帚娘便通了灵性,能夜夜化形,在院中赏月、扫尘,偶尔听祖师诵经,竟也能听懂一二。
三十年前,祖师圆寂前夜。
老住持将帚娘叫到榻前,抚着她的竹柄,轻声道:“我大限将至,往后……你便守着这禅院罢。莫要轻易现形,莫要招惹是非。待百年之后,或有缘法……”
言罢,溘然长逝。
帚娘跪在榻前,泪如雨下——那泪是琥珀色的,落地成珠。她守着禅院,一守就是三十年。直到三年前,寺里来了个叫湛然的小和尚,被安排在西北角禅房。
三月前,那个黄昏。
帚娘如常在禅房后扫尘,忽听见月洞门外有人诵经。声音很年轻,却透着说不出的孤寂。她好奇望去,看见一个清秀的小和尚,正靠着粉墙背经。夕阳给他周身镀了一层金边,可他的眼神,却空落落的,像丢了魂。
鬼使神差地,她化出了人形。
只是想看一眼,就一眼。
可那小和尚却追了上来……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扫帚上的青光渐渐收敛,玉竹的虚影缓缓站起。她看向湛然,声音凄楚:
“那日你强拽我入房,我本可挣脱……可看见你眼底的寂寞,竟……竟心生不忍。这三月来,我夜夜陪你,虽吸你精气,可每次……每次我都以自身修行反哺于你。否则以你凡人之躯,早该精尽人亡,岂能撑到今日?”
她抬手一指湛然胸口:“你且看看,你心口可有竹种?”
湛然浑身一颤,猛地扯开僧衣。
胸口那片青色斑纹还在,可斑纹中央,确实没有竹笋破出的迹象。非但如此,斑纹最深处,竟隐隐泛着淡淡的金光——那是玉竹反哺的修为,正护着他的心脉。
“你再看看你的掌心!”玉竹的声音陡然拔高。
湛然摊开手掌。那处溃烂的伤口,不知何时竟开始愈合。溃烂处生出新肉,那些“竹须”渐渐枯萎、脱落,最后只留下一道浅淡的、竹叶状的疤痕。
“我若真想害你,”玉竹惨笑,“何须等到今日?那夜雷雨,你见我竖瞳,我本可杀你灭口;前夜你设局害我,我本可与你同归于尽……可我都没有。湛然啊湛然,你扪心自问,这三月来,我可曾……可曾真心待你?”
湛然踉跄后退,背脊撞在门框上,却感觉不到疼。他看着她,看着扫帚,看着那个在青光中泫然欲泣的虚影,脑子里一片空白。
原来……原来是这样。
原来她不是害他,而是在救他。
原来那些温存,那些软语,那些夜夜的陪伴,竟都是……真的?
“妖言惑众!”义净忽然厉喝,桃木剑指向扫帚,“纵然你有千般理由,人妖殊途,你诱僧破戒,便是大罪!更兼你乃器物成精,本就不该存于世间!”
玉竹转头看向义净,眼中悲哀化作讥诮:“大师口口声声人妖殊途,可敢问问贵寺祖师——当年他抚竹轻叹时,可曾想过‘殊途’?他为我赐名‘帚娘’时,可曾想过‘不该存于世间’?”
义净语塞。
觉远大师缓缓上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帚娘,你虽有苦衷,可湛然破戒是真,你与他交合是真。此事若传扬出去,本觉寺百年清誉,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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