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凌虚问道
汉文帝时,天下初定,帝王却痴迷上了《老子》。他命令诸王大臣皆须诵读,然而书中深意如云雾缭绕,横亘眼前。众人茫然之际,一个名字在风中隐隐流传:河上公,结茅草屋于黄河之滨,竟能参透这玄妙天书。
文帝闻此,便遣使者带着那些令人费解的章句前去求教。不料回话却简如秋霜:“道尊德贵,岂可遥遥相询?”文帝心中一动,遂亲赴河畔茅庵。
草庵低矮,帝王立于其间,天地仿佛随之低矮。他望着那布衣老者,开口便含威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地之间‘四大’,君王占其一。你虽有道,亦是朕的子民,不能屈身来见,何以自处云霄?”
话音未落,河上公只轻轻一拍掌,盘坐的身体竟如羽毛般无声浮起,冉冉升入半空,俯视着帝王:“我上未触及天,中不牵累于人,下不滞碍于地——此身悬于三界之外,又何来君王之民、帝王之臣?”
霎时,那简陋草庐内,仿佛只剩下凌虚的智者与尘埃里的帝王两两相望。帝王仰首惊愕,那身影飘然于虚空,犹如一面无声的明镜,照彻了他引以为傲的王权疆界。
原来,当人内心真正澄澈无碍,便自有一片凌虚之境,既非王土可覆,亦非威权能拘。那身影浮于半空,却沉入人心最深处——真正的自由,从来不在外物之上,而在心灵维度之中:心若轻盈不系尘网,便自有长天阔地;纵居万乘之巅,若心为物役,仍不过樊笼囚徒罢了。
2、刘根
汉成帝绥和二年的长安城,春寒还没褪尽,却被一股热闹劲儿烘得暖融融的。南城刘家巷口,红灯笼从巷头挂到巷尾,鞭炮碎屑铺在青石板上,像落了层碎金。街坊们挤在巷口探头探脑,都往巷子深处那座挂着“郎中第”匾额的院子瞅——今天是刘君安授官的日子,这位十五岁就通读《诗》《书》《礼》《易》《春秋》的后生,总算凭着孝廉的功名,得了朝廷的官身,成了正儿八经的京官。
刘家院子里,刘君安正对着铜镜整理官服。绯红的罗袍镶着青色的边,腰间系着银带钩,头上戴着进贤冠,镜里的青年面容清俊,眼神却有些飘忽。他父亲刘老汉从外面进来,手里攥着刚接的喜帖,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君安啊,你叔伯们都来了,还有你当年的先生,都在堂屋等着给你道喜呢!咱刘家几辈子没出过官,你可给咱长脸了!”
刘君安转过身,对着父亲躬身作揖:“爹,让您和娘费心了。”他声音淡淡的,没什么喜悦的模样。刘老汉愣了愣,拍了拍他的肩膀:“咋了这是?当了官还不高兴?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你可得好好把握。”
刘君安没说话,只是走到窗边,望着院外的天空。他想起前几日在朝堂上,看到大臣们为了争权夺利互相攻讦,想起地方官员上报的灾情里,满是百姓流离失所的惨状。他读五经,学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真要踏入官场,却发现自己能做的,似乎只有按部就班地处理文书,连真正靠近百姓的机会都没有。那晚他在书房坐了一夜,翻遍了家里收藏的方术典籍,忽然想起小时候听村里老人说过,嵩高山上有仙人隐居,能得长生济世之法。
第二天天还没亮,刘君安就把官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案头,又写了封书信,放在父母的卧房门口。他背着一个旧布囊,里面装着几件粗布衣裳、几卷经书和一点干粮,悄悄推开院门,往城外走去。天刚蒙蒙亮时,他走到了长安城外的灞桥,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的长安城,深深吸了口气,转身踏上了往嵩高山的路。
从长安到嵩高山,足足走了半个多月。起初还有官道,后来便只剩山间小路,荆棘丛生,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有好几次,他差点失足摔下悬崖,全靠抓着藤蔓才稳住身子。干粮吃完了,他就采山里的野果、挖野菜充饥;渴了,就喝山涧里的泉水。等他终于看到嵩高山那巍峨的山峰时,身上的布囊已经磨破了,鞋子也露出了脚趾,脸上满是尘土,可眼神却亮得惊人。
嵩高山的石室在主峰西侧的悬崖上,要爬上去,得沿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石缝,抓着岩壁上的藤蔓往上攀。刘君安仰头望着那隐在云雾中的石室,深吸一口气,开始往上爬。石缝里的石头又尖又滑,好几次他的手被划破,鲜血顺着藤蔓往下滴,可他咬着牙,一点一点往上挪。不知爬了多久,他终于爬到了石室门口,推开那扇斑驳的石门,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石室不大,中间有一块平整的石板,角落里堆着一些干草。刘君安把布囊放在石板旁,瘫坐在干草上,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望着石室顶上的石缝,看着阳光从石缝里透进来,形成一道光柱,忽然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这就是他要找的地方,是他能安心求道的地方。
从那天起,刘君安就在石室里住了下来。他给自己改名叫“刘根”,取“扎根山野,潜心修道”之意。每天天不亮,他就起身练气,对着东方静坐,感受天地间的气息;白天,他要么在山里采药,辨认各种草木的药性,要么就坐在石室里研读带来的经书和方术典籍;晚上,他就躺在干草上,望着窗外的星空,思考道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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