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盖上凝着的水珠滴落在灶台缝隙里,陈砚舟抬起手背抹了把额头,没擦干净,又继续搅动锅里的粥。糯米在锅中慢慢绽开,米浆泛起细密的气泡,像是有人在锅底轻轻吹气。他盯着那口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银勺,昨夜那盘土豆丝的影子还在脑海里打转——不是那些字,而是切菜的人。
宋小满离开时没多说什么,可收刀的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由心而传四个字,他用最钝的刮皮刀刻在案板边角,划得歪歪扭扭。但这一刀下去,心里反倒轻松了些。
淘米水淅淅沥沥地滤过,他重新抓了把新米扔进锅里,动作比刚才利落。这锅粥不能沉郁,得清亮。他一边淘洗一边想,要是那丫头再来,得给她盛一碗最清透的。
前门帘子一掀,余昭昭就站在那儿,没戴墨镜,妆也只化了一半,下巴还留着粉底的痕迹。她抬脚跨过门槛时差点被拖鞋绊到,自己先笑了:赶通告前溜出来的,经纪人还不知道。
陈砚舟头也没抬:第八次了。
你记着呢?她眼睛一亮。
你每次来都卡着点,像上班打卡。他往锅里加水,上次说要唱新歌换粥喝,结果呢?
那是试探!她坐到吧台前,胳膊肘撑在台面上,这次我是认真的。陈师傅,我想签你做我的专属营养师。
她从包里抽出一份文件,封面上印着烫金logo,推过来的动作干脆利落。
陈砚舟没接,只用木勺敲了敲锅沿,三声脆响。
这粥不是药。他说,也不是能量饮料,喝完不能立马上台。
我知道。她咬了咬嘴唇,可它让我睡得着。我奶奶以前也熬这种粥,米粒像星星似的浮在上面......你说奇不奇怪?我都快三十了,居然因为一碗粥想起小时候。
陈砚舟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眼下泛着青黑,但眼神亮得灼人。
他转身揭开锅盖,热气扑面而来,米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意钻进鼻腔。他舀了一碗递过去,粥面平静,几粒银光缓缓旋转,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拨动着。
先喝完再说。
余昭昭接过碗,双手捧着,低头轻轻吹气。她刚要喝,后门一声被人推开。
沈君瑶拎着保温杯进来,肩上搭着那件碎花围裙,发梢湿漉漉的,一看就是刚从警局出来。她顺手带上门,抖开围裙往身上一套,系带子时打了两个结,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
楼上修管道,空调漏水了。她说,顺路过来拿杯子。
余昭昭的手顿住了。
她盯着那条围裙——棉布质地,小碎花,袖口有些磨边。她记得自己在后台说过,这围裙配陈砚舟那身靛蓝衬衫,像老电影里的夫妻档。
现在穿在沈君瑶身上,却像是已经穿了几十年。
沈警官也来喝粥?她的声音冷了半度。
沈君瑶拧开保温杯盖,往里倒了半杯白开水,才抬头:我不喝他的粥。来确认他有没有按时吃饭。
说完,她拿起抹布开始擦桌子,动作熟练得像每天都在做这件事。
余昭昭盯着她翻动的手腕,忽然笑了:合着这店是你家食堂?
算是。沈君瑶擦到她面前的桌子,用力蹭了两下,他煮的东西,吃多了会上瘾。
我也上瘾了。余昭昭把合同往前推了推,所以我打算正式合作。陈师傅,你考虑一下。
陈砚舟正低头看锅,忽然察觉到不对。
粥面的光变了。
原本均匀散落的星点,突然聚拢,拉成一道细线,像是投影仪启动前的校准。他还来不及反应,余昭昭手中那碗粥的表面竟浮现出画面——
昏暗的仓库,铁门炸开,一个高马尾女人持枪冲在最前面,战术靴踏碎满地玻璃渣,身后队友还没跟上,她已经单膝跪地举枪瞄准。
是三个月前城东毒窝清剿行动,新闻里只播过三秒镜头。
也是沈君瑶破格提拔的关键一战。
余昭昭刚啜了一口,猛地呛住。
这......这是什么味道?她皱眉,舌头被酸得直抽,醋?谁往粥里放醋了!
陈砚舟闭了下眼。
系统没有提示,但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情绪串频了。
沈君瑶听见动静回头,看见那碗粥,愣了两秒。
她当然认得那个画面。
你......余昭昭抬头看他,声音有点抖,你在粥里放了她的记忆?
不是我放的。陈砚舟伸手把锅盖盖上,调小火,是你尝到了。
空气一瞬间凝固了。
沈君瑶放下抹布,走到吧台前,盯着那碗还在泛光的粥:所以你现在连执法记录都能当佐料了?
我没想让它出来。陈砚舟语气平静,它自己冒出来的。
余昭昭低头看着碗里渐渐消散的画面,忽然轻笑一声:行啊,你们这叫心味系统,我懂。别人吃的是安神,我吃的是现场直播。
她把碗放下,合同也收回包里:不签了。这饭,吃不起。
沈君瑶没说话,默默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吹了吹,喝了小半口。
店里安静得能听见米粒在锅里爆开的声音。
陈砚舟转身去搅粥,背对着两人,手很稳,勺子也很稳。
余昭昭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临走前看了眼那条围裙,又看了眼陈砚舟的背影。
下次来,她说,我想尝点甜的。
门帘落下,脚步声渐远。
沈君瑶把保温杯放进包里,解下围裙仔细折好,放在椅子上。
晚上我来值勤。她说。
陈砚舟了一声,没回头。
她走到门口,又停住:那碗粥......她真尝到了?
酸的。他说,像你查案时啃的柠檬糖。
她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推门走了。
店里只剩他一个人。
锅里的粥还在咕嘟作响,星光重新散开,温柔地浮在表面。他舀起一勺,吹了吹,尝了一口。
这次是甜的。
他把粥分进三个小碗,摆在吧台上。一碗给许铮留着,一碗写着,最后一碗,他用筷子尖蘸了点粥,在桌面写下由心而传。
字迹很快被蒸汽熏得模糊。
他正准备洗锅,前门帘子又被掀开。
宋小满站在那儿,旗袍领口别着一枚银色小扣针,手里提着刀匣。
她看了眼那三碗粥,又看了眼椅背上叠得整整齐齐的碎花围裙。
陈哥,她的声音有些哑,我能切点土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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