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这是……”我茫然坐起,半晌才想起来——我昨晚为了“守压镇石”,睡在神木台后那块散热的火山岩上,一觉睡到巳时。
正揉着酸得快没知觉的腿,忽听耳边一声轻响,莲儿踱步而来,袖子一拂,将我眼前的茶碗捞走。
我茫然:“你干嘛?”
他淡淡道:“醒了?很好,泉东风口那边岩层松动,昨夜风口压得不稳,还需你随我去,设块压石。”
我刚坐起,汗还没擦干,一听这话差点原地晕厥:“可我昨晚不是才守完一夜石头么?南口那块我都坐塌一角了!”
“那是南口。”他神色未动,语气平静得像在念早课,“神木三面,风火三口,昨夜只压一口,尚余东、西两方未稳。”
我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你这是奴役我!强制劳役!朝廷都不敢这么干!”
他淡淡看了我一眼:“你是福人。”
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扶着膝盖气得直发抖:“我看我更像是块镇石——哪儿不稳往哪儿搬!”
“你倒也有自知之明。”华商不知何时晃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半块还没吃完的花糕,笑得风轻云淡,“听说今日还要去东口埋设镇岩?我已经让人备好了粗麻缆索和引水石槽,就差你这块……‘镇山宝石’了。”
我:“……”
我到底是哪一世欠了你们的风水债!
“快些动身。”莲儿已转身下台阶,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早些压稳东口,风脉平缓,神木才不再焦裂。”
我咬牙站起身,心头哀嚎:“系统!你确定我是男主的,不是拿错剧本进了修河筑坝的?”
系统迟迟没有回应。
我心灰意冷,只得自己揣好干粮,一步三喘地跟上去,背后是火辣日头,前头是破碎山路,整个人活脱脱一副“镇压四方、保寨安民”的苦命福人模样。
劳心劳力忙了一整日,终于将东、西两口镇石稳稳安放。
不知是不是错觉,当最后一块镇石砸入土中、压紧引泉导沟的那一瞬,周围天地竟仿佛静了一拍。原本缠绕神木台多日的那缕硫气无声而散,寨中上空那若有若无的焦味也随风散去。
风,从西边缓缓吹来,不燥不烈,却极清极轻。树叶微响,井水明澈,远处林间几只雀鸟振翅飞过,竟也未惊。
我抬头望去,只见莲儿负手而立,神色沉静,却不似往日的冷淡,而是一种……若有所思的沉凝。他望向木苍离,目光中藏着一丝深意。而木苍离却面色复杂,眼神不自觉地落在华商身上。
而华商——正歪着头用扇骨拨自己脚边的泥点子,被木苍离这一看,登时一愣,也不知为何,抖了抖扇子,和我面面相觑。
“成功了?”我低声问他。
他眨眨眼,咧嘴一笑:“看样子,是成了。”
寨中终于归于平静。
昔日热浪翻腾之时,山中常年弥雾不散、泉水混浊、林鸟惊鸣、人畜不安;而今泉通火缓,风息山静,连寨口那株年年焦叶不生的老槐树,也罕见地舒展开了两片青嫩的新叶。
木苍离向我们深深一揖:“神木寨百年封脉,今日得解,多赖诸位襄助。今夜薄酒一席,可否请诸位高台列坐,共叙此功?”
他话音方落,寨中已然点起火盆、烧起大锅,只闻酒香肉香混着柴火气冲天而起。寨中张灯结彩,山中男女舞鼓对歌,烧鸡、腊肉、野菇炖豆腐,连那百年未开酒窖也破了封,流出一坛坛醇厚浓烈的山花烧。
莲儿淡淡颔首算作应下,华商却早勾着我肩膀笑嘻嘻:“怎么样?这下不做压寨夫人,是不是松了口气?”
我翻他一个白眼,冷笑一声:“我谢你吉言。”
虽嘴上不饶人,心里却早已盘算得飞快:这酒一盏盏下肚,人一桌桌喝高,只消等到华商那张嘴都开始打嗝、莲儿那双眼也微红泛潮——我便悄摸摸地挪去角落,再顺着后山小道,摸黑一逃,神不知鬼不觉,自由身归矣!
正当我打量着酒坛与人影之间的距离,掂量脚步声能有多轻之时,木苍离开口了。
“今夜无灾,是诸位解我寨患之功。木某以主之名,敬诸位三杯。”
说着,他亲自取了坛中最烈的一缸火酒,斟满两盏,一盏敬向莲儿,一盏递予华商。
这两位可都是坐不住酒局的主儿,一个高冷如山、一个滑头如狐,偏偏都被敬得半分推脱不得,只能举盏而饮。
华商嘴皮子利索,喝得嘴角都带笑:“这酒好!寨主豪情更好!来,我再敬你一杯,愿神木永安、寨民长乐!”
木苍离也不推拒,回敬得落落大方,三来三往间,几大碗烈酒已下肚。莲儿虽不多话,却也不曾拂礼,每每敬来,便轻举一盏,饮而不拒。
我看得两眼发亮,心中暗道:好啊好啊,醉得快,醉得稳,到时候你们一个不醒,一个打鼾,剩下我——一张风中凌乱的脸,自由身一条,岂不美哉!
反倒是我,每到敬酒时,便故意低头吸溜碗里的红枣汤、装傻打哈欠、假称腹痛频频起身“出恭”,甚至趁着场子热闹混进跳舞队里,跟着几个山寨大哥大姐边蹦边唱,勉强糊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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