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墨满眼怒火地看着院长等人远去的背影,邹姨不声不响地走过来,双眼通红地去抓方墨的胳膊。
方墨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胳膊挣开来,眼神中浮现出难掩的失望。
邹姨是方墨爷爷的生活护理员,她的工作就是一对一照顾爷爷,为此方墨是额外给她和养老院付了钱的。但在这次事故中,她却严重失职了,她本人就睡在爷爷的房间。老人起夜的时候其实喊了她的,但她居然没有任何反应,见她没有反应,爷爷才自己起身去了厕所。
方墨抽走胳膊的动作让邹姨再次落下泪来。
“方墨啊,是阿姨对不住你,阿姨更对不住老爷子。但阿姨也有苦衷啊,你叔叔查出了癌症,阿姨没办法,只能又向院里接了两份工,阿姨太累了,没听到……真的,我对不住你们……”
听邹姨说到自己丈夫查出了癌症,看着眼前老泪纵横、神情憔悴的女人,听着她一遍又一遍地道着歉,即便方墨心头全是失望和愤怒,但也渐渐心软了下来。
这个女人,确实有错,但她也有苦衷啊,说来大家都是一样的,都是被老天苛待的苦命人。
“方墨,阿姨确实错了,但阿姨是个有自尊的女人,阿姨不会逃避责任。”邹姨抽泣着,从包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了过来,“为了治病,阿姨已经把房子都卖了。这是两万块钱,阿姨现在就只有这么多了……”
看着递到眼前的信封,方墨一阵恍惚,这些钱也许是邹姨丈夫的救命钱吧,为了给家人治病,她已经把房子卖了,这些钱兴许也是找人借的……
确实,自己现在真的需要想办法凑齐医药费,给爷爷治病,但拿一个人至亲的救命钱去救自己的至亲,这是对的吗?
想着邹姨说自己是个有尊严的女人,方墨恍惚间想起了昨天晚上,从何迟那里怒气冲冲跑出来之前那家伙说的话。
“……男人比女人又多了什么尊严?”
“……不丢掉这些所谓的自尊,你一辈子都得给人修车……”
何迟说的其实也算委婉了,他至少没有直接对他冷笑发问:方墨,你觉得你的尊严和自尊又值几毛钱?
方墨仰头望着天花板,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里满是说不出的凄然。叹过气,方墨低下头来,冷淡地看着邹姨:“邹姨,这钱我拿了的话,我爷爷醒过来他会骂我的。”
带着冷意的声音有些许喑哑,但大体上却是清脆的女声,与他平常更低沉、偏男性的中性嗓音截然不同——这会儿他已经没了心思再为自己的声音加上伪装了。
方墨这时说话的声音让邹姨陷入了短暂的疑惑,她怔怔地看看眼前这张精致秀气的脸,又看看方墨显现出些许弧度的胸脯,忍不住上下打量起他来。
如果配上以往说话的声音,方墨看起来就像是个端正秀气、身体有些孱弱的小伙子,可配上如今的嗓音,说是一个假扮成男生的妙龄少女也一点不违和。
一时间,倒真的雌雄难辨。
邹姨陷入了迷惑:“方墨,你、你……你到底是……”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方墨打断她的发问,他侧过身不去看这眼前的中年女人,语气变得更加冷淡:“咱们……各安天命吧。”
说完,方墨便转过身,朝着ICU的方向走去,只留给邹姨一个纤细单薄的背影。
对于一个同样命运坎坷的苦命人,不再追究她的责任,就已经是方墨对她最大的善良了。
来到ICU外,透过巨大的玻璃窗看着里面病床上昏迷的爷爷,看着那些杂乱的生命医疗装置连接在老人像是枯木一样的身体上。方墨心疼的同时,也觉得这像是大梦一场。
昨天他还去看望何迟昏迷不醒的妹妹,却没想到今天他自己的亲人就进了ICU,真的……天意弄人。
方墨在ICU外待了一会儿,手机震动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
“喂,哪位?”方墨说话的时候用的还是自己本来的声音。
方墨的声音其实本来就是很清脆的女声,作为一个男人,他为自己奇怪的嗓音感觉很丢人。以往为了不被人用奇怪的眼神注视,他都会刻意地粗着嗓子,用更接近男性的声线说话。但现在他感觉太累了,身体累、心更累,而打过来的又是个陌生号码,他选择了放弃伪装。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响起了一个女人的低喃:“……昭、昭颜?”
方墨忍不住皱起眉,碰到一个和自己长得像的何昭颜就算了,怎么又来了个和自己说话声音很像的昭颜?
方墨本能地就想挂断电话,但想到这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方墨决定还是多说两句。
“我不是什么昭颜,你找哪位?”
“啊……对了,我找方墨,这不是方墨的电话吗?”
“我就是方墨,你哪位?”方墨垂着头,揉着太阳穴,有点有气无力地问道。
“你是……方墨?这、这就是你本来的声音呀!方墨是我呀,我金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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