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域边陲,灵气稀薄之地。青岚宗。
几座灰扑扑的山峰顶着稀薄的雾气,勉强撑起一个修仙宗门的门面。主殿檐角的琉璃瓦裂了几片,风吹过时,偶尔漏下几点陈年的雨水,砸在殿前青石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支撑殿宇的梁柱,朱漆早已斑驳,露出底下干裂的木色。空气里弥漫着深山老林特有的湿腐气,混着若有若无的丹房飘来的、带着点焦糊味的药气,这便是青岚宗的全部气象。
后山。
这里更是荒僻。几间歪歪斜斜的土坯房,墙皮剥落了大半,露出里面粗糙的夯土。房前一小片荒地,稀稀拉拉长着些蔫头耷脑的低阶灵草,在稀薄的灵气里苟延残喘。一株枯死的歪脖子老树斜斜地戳在荒地边缘,虬结的枝干扭曲着伸向灰蒙蒙的天空,像是凝固的绝望。
树下,一个人影斜靠着。
一身洗得发白、打着几个不起眼补丁的青灰色杂役弟子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他身形略显清瘦,肤色是一种久不见阳光的、近乎透明的白皙。面容普通得扔进人堆里眨眼就找不见,唯有一双眼睛,半眯着,懒洋洋的,像是蒙着一层终年不散的薄雾,透着一股子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倦怠。
他叫夜玄。
青岚宗登记在册的杂役弟子,已经三年。
此刻,他一只手随意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一小片枯黄的落叶。他的呼吸微弱得近乎于无,胸膛几乎没有起伏,整个人仿佛融进了身后那株枯树里,成了这荒凉景致的一部分。意识却像沉入深海的鱼,在宗门地下纵横交错的、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灵脉支流间缓慢巡游着,梳理,加固,如同修补一张年代久远、布满细微裂纹的渔网。
这点恢复,聊胜于无。如同在沙漠里收集露水。但漫长时光赋予他的,除了近乎永恒的生命,便是无与伦比的耐心。他像是天地间一个游离的旁观者,习惯了等待。
一阵由远及近的喧哗打破了后山的沉寂。
“大师姐,您看看这地方!又脏又破,灵气还稀薄成这样,待久了怕是连修为都要倒退了!”一个刻意拔高、带着夸张嫌弃的声音响起。
几个身影出现在荒地的另一头。为首的是个穿着内门弟子服饰的青年,正是青岚宗内门弟子张狂。他身材壮实,脸庞带着几分刻意彰显的骄横,眼睛不大,却总喜欢斜着看人。一身崭新的天青色内门弟子服,在灰败的背景里显得格外刺眼。他一边走,一边用靴子踢开脚边的碎石杂草,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
他身边跟着的,是青岚宗大师姐柳清漪。少女约莫十七八岁,一身简单的素白长裙,身姿窈窕,气质温婉。五官清秀,算不上绝色,但眉眼间天然带着一股让人心静的柔和。此刻,她正端着一个小巧的食盒,闻言秀气的眉头微蹙,声音清越:“张师弟,后山虽僻静,却是宗门根基所在。此地灵气虽薄,但胜在清净,自有其用。”
张狂嗤笑一声,目光扫过荒地,最终精准地落在歪脖子树下那个仿佛与枯木融为一体的身影上。“根基?就靠这些废物杂役吗?”他抬高了声音,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大师姐,您就是心太善!瞧瞧那个夜玄,扫个地都扫不干净!啧啧,瞧瞧他靠的那地方,灰都积了多厚了?我看他就是一滩糊不上墙的烂泥!”
他几步跨到歪脖子树前,指着夜玄鼻子尖,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对方脸上:“喂!说你呢!聋了还是哑了?整天就知道窝在这里挺尸,宗门白养你了!你看看你扫的地?连地上的灰都扫不干净,废物一个!”他的声音尖利,在后山荒寂的空间里显得异常刺耳。
柳清漪脸色微变,上前一步挡在夜玄身前,语气带上了少有的严厉:“张师弟!慎言!夜师弟自有他的……”她一时语塞,似乎也想不出夜玄除了扫地还能做什么。
夜玄半眯着的眼睫,终于微微动了一下。
不是因为张狂的辱骂,而是因为张狂动作太大,带起的风,把他衣角上沾染的一点浮尘吹到了他鼻尖前。
有点痒。
他缓缓睁开眼。那双蒙着薄雾的眸子,平静得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不出任何情绪,也映不进张狂那张因愤怒和鄙夷而扭曲的脸。他像是刚从一个漫长的梦境中醒来,眼神甚至有些许茫然的游离。
然后,他抬起左手。
不是握拳,不是挥掌,甚至不是指人。
他只是伸出食指,极其随意地,极其轻柔地,在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青灰衣袍下摆,掸了一下。
动作自然得就像拂去一片无意间飘落的柳絮,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空气。
指尖甚至没有真正触碰到布料。
“啪嗒。”
一粒比芝麻还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灰尘,从衣角飘落,掉在地上。
整个过程,他连看都没看张狂一眼。做完这个微不足道的动作,他眼皮又耷拉了下去,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又或者,眼前的一切,包括张狂的咆哮,连一粒灰尘的重量都不如。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永夜执棋人请大家收藏:(m.2yq.org)永夜执棋人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