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能倒下。
事情才刚开个头。
他看着孙德才那依旧惨白、惊疑不定的脸,嘶哑地催促:“过…过秤……算钱……” 声音干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孙德才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找来大秤。
看着麻松山一个人艰难地想要抬起那些沉重的熊肉和熊皮,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搭了把手。
入手沉甸甸、湿漉漉、滑腻腻的触感,还有那扑鼻的血腥,让他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这…这熊胆……品相真好…我回来再帮你照水,处理一下吧...…”孙德才颤抖着接过那个用破布小心包裹、还带着麻松山体温的梨状胆囊,凭借多年的经验,他一眼就看出这是个罕见的“铜胆”,价值最高!
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在铺了软布的托盘里,然后又去称量那两只肥厚硕大的熊掌,检查那一张虽然剥得粗糙却皮毛丰厚的熊皮。
算盘珠子再次噼里啪啦地响起来,这一次,孙德才的手指却有些发抖,不是冻的,是激动的。
这堆东西,尤其是那熊胆,在这年头,可是极其罕有的硬通货!
值老鼻子钱了!
“熊胆,按最高品相…铜胆…按照八百五...熊掌,个头大,不过就两只……皮子,虽然剥坏了点,但底子好…肉少了点…”孙德才一边拨拉着算盘,一边嘴里念叨着,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压抑内心的震惊,“一共……一共是……九百八十七块五毛四……”
报出这个数字的时候,孙德才自己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九百多块!
差不多是一个正式工人不吃不喝快三年的工资了!这麻家小子,一晚上……就弄来了?!
麻松山听到这个数字,浑浊的眼睛里猛地爆出一团精光,那是一种混杂着巨大喜悦、释然和野心的光芒。
成了!
第一桶金!
比他预想的还要多!
但他脸上却没太多表情,只是重重地喘了口气,哑声道:“开票……要现钱!”
孙德才不敢怠慢,赶紧开具收购凭证,然后从锁着的抽屉里,数出一沓沓厚厚的、印着工农兵形象的十元大钞,还有一堆毛票和硬币。
厚厚的一摞钱,放在沾着血污和泥水的柜台上,形成一种极其刺眼又诱人的对比。
麻松山伸出那双布满冻疮、血口子和污垢的手,一把将那些钱抓了过来。
冰冷的纸币触感,却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他的掌心,也灼烧着他的心脏。
他仔细地、一遍遍地清点着,手指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微微颤抖。
确认数额无误后,他抽出其中两张十元的,拍在柜台上,那是按规定应该上交的猎获资源管理费。
然后,他将剩下的厚厚一沓钱,小心翼翼地、分成不太均等的两份。
厚实的那份,大约六百多块,他塞进了自己破烂棉袄的内兜里,贴肉藏好。
而那份稍薄一些的、超过三百块的巨款,他用一块稍微干净点的破布仔细包好,紧紧攥在手心。
做完这一切,他才像是完成了某种庄严的仪式,身体晃了一下,赶紧用手撑住柜台,才没摔倒。
“孙会计……谢了……”他嘶哑地说了一句,然后目光投向角落里那堆他特意留下的、最肥厚的一大块熊肉,足有二三十斤。
他指了指那肉说:“这个,先给我留着。我一会儿来取。”
孙德才还在想着那沓钱发呆,闻言下意识地点点头。
麻松山不再多言,深吸一口气,重新攥紧了那杆老炮铳,拖着依旧疲惫不堪却仿佛被注入一丝新力的身体,转身,再次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门外,天光已经大亮。
雪后的天空湛蓝如洗,阳光照在洁白的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林场苏醒了。
炊烟袅袅,人声渐起。
几个早起的职工家属正揣着袖子,缩着脖子,准备去井台打水或者去仓房取柴火。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从国营商店里走出来的麻松山。
刹那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打水的水桶哐当一声掉在井台上,滚出去老远。
抱柴火的人张大了嘴巴,柴火掉了一地。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死死地盯着那个浑身浴血、背着猎枪、如同从血海里捞出来又刚从远古狩猎场归来的煞神!
阳光照在他身上,那暗红发黑的血冰壳、狰狞的伤口、疲惫却锐利的眼神,以及身上那股子尚未散尽的硝烟和血腥杀气,形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深深烙印在每一个目睹者的视网膜上,也狠狠撞击着他们的认知!
死一样的寂静之后,是轰然炸开的、无法抑制的惊呼和议论!
“老天爷!那…那是麻老蔫家的二小子?!”
“他…他这是咋了?!掉血缸里了?!”“你看他背的枪!还有那身……我的妈呀!他干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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