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微子洞府内,那声饱含元婴老祖无尽困惑与绝望的嘶吼——“道法何自然?!”——如同投入寒潭的巨石,激起的并非涟漪,而是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死寂。
玄冰莲台上,玄微子枯槁的身影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微微佝偻着,那双仿佛容纳了万载寒冰与星辰生灭的眼眸,此刻却只剩下巨大的空洞与迷茫。林衍那句“斩三尸…其本质…非是修道,而是…造魔!”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他数百年构筑的道心壁垒,将最深沉的恐惧与动摇赤裸裸地暴露在这片冰冷的玄光之中。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紧抓着身下玄冰莲台的边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发出细微的“咯咯”声,仿佛要抓住什么虚无的依靠。
林衍盘坐于冰冷的玄冰玉台上,神色依旧沉静如水。玄微子身上那因心神剧震而微微逸散出的、如同实质般的元婴威压,如同无形的万仞冰山,沉甸甸地碾压过来,足以让金丹修士瞬间心神失守、跪伏在地。然而,这足以冻结灵魂的威压,触及林衍周身尺许范围时,却如同撞上了一层无形无质、却又坚韧无比的屏障。那屏障并非硬抗,而是以一种玄奥的韵律微微波动,如同水波承载山岳,将那股足以碾碎神魂的恐怖压力悄然消解、抚平。林衍身上的灰色布袍甚至未曾拂动,他平静地迎视着玄微子那双充满了混乱风暴的眼眸,眼神深邃,无悲无喜,无惧无谄,只有一种洞悉本源后的坦然。
“老祖,”林衍的声音在死寂的洞府中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穿透混乱的定力,“此界奉为圭臬的‘斩三尸’之法,其弊根源深种,非修者之过,乃…此方天地之道,已然扭曲!”
“扭曲?”玄微子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神中骤然爆射出难以置信的精芒,如同濒死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声音嘶哑而急促,“天地之道…扭曲?!小辈,汝可知此言何意?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道…岂会扭曲?!”这颠覆性的论断,比之前对斩三尸的批判更令他心神剧震!质疑天地大道,这在修真界是近乎亵渎的禁忌!
“天地不仁,乃因其至公至正,视万物平等如一。”林衍的声音平稳,如同阐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然,天地运行,亦有其律。阴阳流转,五行生克,魂魄相依,此乃自然之理,万物存续之基。”他微微一顿,目光如冷电,直视玄微子,“然此界所传‘斩三尸’之法,所求为何?”
林衍的右手再次抬起,食指伸出。这一次,指尖并未在虚空画圆,而是凝聚起一丝微弱却无比凝练的混沌光芒。光芒流转,在他身前尺许处的虚空中,缓缓勾勒出一幅图案。
并非之前的浑圆之环,而是一个被强行割裂的太极图!
阴阳双鱼依旧存在,但彼此之间的界限不再是柔和流畅的曲线,而是被一道凌厉无比、闪烁着刺目金光的“斩尸意刃”硬生生劈开!这道意刃,深深嵌入太极图的核心,将代表“阴”(三尸恶念)与“阳”(真我善念)的区域彻底割裂、对立!原本和谐流转、互相依存的阴阳双鱼,此刻却如同被强行撕开两半的活物,在裂痕两侧痛苦地扭曲、挣扎!象征着阴鱼的区域,魔气翻腾,充满了被放逐的怨毒与疯狂!象征着阳鱼的区域,则光芒刺目,带着一种僵化的、排斥一切的“纯净”,却失去了圆融流转的生机!
“此图,便是此界‘斩三尸’法门所求之‘道’!”林衍的声音带着冰冷的穿透力,“它追求的,并非阴阳平衡、魂魄一体的自然和谐!它追求的,是一种绝对的、非此即彼的…割裂!”
“它将本应浑然一体、互相依存、互相转化的阴阳魂魄本源,强行定义、切割!将‘阴’(贪嗔痴欲)视为必须彻底清除的污秽毒瘤!将‘阳’(所谓的真我善念)视为唯一需要保留的‘纯净道体’!”林衍的指尖点向那被割裂的太极图中,代表“阳”的区域,“此等追求极致的‘纯净’,排斥一切‘杂质’,岂非正是对‘阴阳互根、负阴而抱阳’这一自然至理的最大悖逆?!此等强行割裂自身本源之举,岂非正是对‘魂魄相依、性命一体’这一生命根基的最彻底背叛?!”
“此等法门…”林衍的声音陡然加重,如同九天惊雷,字字砸在玄微子摇摇欲坠的道心之上,“所求之道,非是自然!非是和谐!而是…一种被扭曲的、病态的‘伪天道’!一种追求绝对割裂、绝对纯净的…死寂之道!”
“伪…天道?”玄微子喃喃重复,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林衍指尖那被割裂的太极图,如同映照着他自身道途的残酷缩影!数百年来,他孜孜以求的“斩尽三尸,道心通明”,不正是追求那图中被割裂出来的、看似纯净无瑕的“阳鱼”之境吗?为此,他不断以意志之刃,切割自身魂魄本源,将那代表“阴”的“三尸”视为必须斩除的污秽…如今看来,这非但不是接近大道,反而是在那“伪天道”的扭曲指引下,一步步走向自我割裂、自我毁灭的深渊!清虚子的惨状,不就是这“死寂之道”最血淋淋的明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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