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走了。
承恩殿里，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那几口大开的箱子，还在不知疲倦地，往外冒着金光。
那光，没有半点温度，照在人身上，凉飕飕的。
“主子！主子您太厉害了！”
锦书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带着哭腔，是激动到极致的颤抖。
小安子更是夸张，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心口，大口喘气。
“奴才……奴才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德妃娘娘啊！那可是德妃娘娘！就这么……就这么给您纳了投名状！”
他们俩，一唱一和，眼里闪烁着的光，比那箱子里的金子还要亮。
在他们看来，我，林素言，又一次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我不但毫发无伤，还凭空得了一个天大的臂助。
只有我，坐在那张被德妃“强按”着坐下的椅子上，手脚冰凉。
我看着他们俩，很想笑，嘴角却怎么都扯不起来。
厉害？
我厉害在哪里？
我厉害在，我真的，只是想让孩子消消食。
我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德妃刚刚说过的话，回放着她看我时，那种近乎于看神明的眼神。
我开始试着，把自己代入到她的位置。
我是苏婉仪，一个在宫里无权无势，只能靠着儿子苟延残喘的德妃。
皇后，是天。
她要我儿子的命，只需要动一动手指。
昨天，她用一碗桃花酥，试探了三殿下，也就是试探了林嫔。
林嫔用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挡了回去。
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可今天，皇后又出手了。
还是桃花酥，还是那个太监。
目标，却换成了我的儿子，裴启。
就在这要命的点心送到之前，林嫔，那个十年都缩在晚晴轩，从不与人来往的林嫔。
她，偏偏就在今天早上，做了一包山楂条。
她，偏偏就让三殿下，在上书房里，分给了所有人。
那山楂条，酸甜开胃，让所有孩子都胃口大开。
也让我那个一向胃口不好的儿子，破天荒地，吃撑了。
就因为“吃撑了”，他躲过了那盘催命的桃花酥。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时间，掐得刚刚好。
方式，选得天衣无缝。
用“开胃”来达到“吃撑”的目的，用“吃撑”来拒绝皇后的“恩典”。
整个过程，不着痕迹，却招招致命。
这哪里是巧合！
这分明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拯救！
她早就知道了！
她早就知道皇后会再次出手！
她甚至知道，皇后会用什么手段，会对谁出手！
她不是人。
她是神！
想到这里，我打了个哆嗦，从德妃的视角里，猛地抽离出来。
我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完了。
破案了。
我终于知道德妃为什么会是那个反应。
换做是我，我也会信。
我信得死死的。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
除非，那个人，真的能预知未来。
“主子，您看这些……”
锦书指着那几箱财宝，眼睛亮得吓人，“咱们……咱们是收，还是……”
收？
我怎么敢收。
这不是谢礼，这是卖命钱。
我收了，就等于默认了德妃的那个荒唐的猜测。
我收了，就等于告诉她，对，我就是神仙，我就是你的靠山，以后你就跟着我混吧。
可我不收呢？
我苦笑。
我不收，德妃会怎么想？
她只会觉得，我嫌她的“投名状”分量不够。
她只会觉得，我这位“高人”，是在考验她的诚意。
她会更害怕，更恐慌，然后想尽一切办法，送来更贵重的东西，做出更疯狂的举动，来证明她的忠心。
这是一条死路。
一条我无论怎么选，都只能往前走，不能回头的死路。
我站起身，走到那几口箱子前。
金条，珠宝，上好的丝绸。
每一件，都沉甸甸的。
我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那块最显眼的金元宝。
冰凉，坚硬。
这就是德妃给我的“投名状”。
滚烫，却又冰冷。
它救了裴启的命，却也彻底断送了我混吃等死的咸鱼命。
“收下吧。”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很飘，像不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一样。
“找个地方，好好锁起来。”
“是！主子！”
锦书和小安子，爆发出了一阵压抑的欢呼。
我看着他们兴高采烈的样子，心里，却是一片不见天日的阴沉。
从今天起，我，林素言。
是皇后眼里的死敌。
是德妃和五皇子唯一的靠山。
也是一个，被所有人误以为，能预知未来的……
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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