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君侧……诛权奸……”
霍光口中缓缓咀嚼着这六个字,声音低沉得如同从地底传来。他深邃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帛书上那描绘着巨大熔炉和铁锤的图示上,仿佛能穿透纸背,看到那地下炼狱中翻滚的、足以融化金铁的炽热铁水,听到那仿佛要砸碎山河的“铛!铛!”锻打声!那声音,似乎正跨越千山万水,带着冲天的怨毒和野心,隐隐敲击在未央宫的心脏之上!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深冬最凛冽的朔风,骤然从霍光身上弥漫开来!他周身的气温仿佛瞬间下降了几度!官署内明亮的灯火,似乎也无法驱散这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森然冷意!杜延年和张安世都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骤然降临,让他们呼吸都为之一窒!
霍光缓缓抬起头,目光离开了帛书。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如同两口冻结了万载寒冰的古井,幽深、冰冷,蕴含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风暴!他看向张安世,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却字字重逾千钧:
“此密探,如何脱身?可曾暴露?”关键问题,直指核心。
“回大将军!” 张安世立刻答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密探乃末将精心挑选、潜伏燕地三年的死士,机警过人,忠心耿耿。其扮作运送焦炭的苦力混入地宫,亲眼目睹一切后,趁夜从排污暗渠潜出。那暗渠狭窄污秽,遍布尖石,他匍匐潜行数里,身负十七处创伤,九死一生,方将此密报带回!其身份,应未暴露!然……其伤势过重,脏腑受损,恐……恐熬不过今夜了。” 张安世的声音带着沉痛,一位忠勇死士的陨落,让这冰冷的消息更添一份悲壮。
霍光微微颔首,眼中那冰冷的寒芒没有丝毫波动。死士的牺牲,在他心中激起的不是悲悯,而是对局势更加冷酷的评估和一丝对忠勇的敬重。他修长的手指在冰冷的案几边缘缓缓划过,发出极其细微的摩擦声,如同磨砺着无形的刀锋。
“燕王……刘旦……” 霍光的声音在寂静的官署内响起,低沉而缓慢,仿佛在宣判一个名字,“其志……不小啊。”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帛书上那标注着“五千副铁甲”、“三万张强弩”、“箭矢百万”、“粮草足支一年”的刺目字眼,最后落在那堆积如山的金饼图示上。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根淬毒的针,扎向帝国的软肋。
“五千铁甲……三万强弩……” 霍光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以燕地之富庶,倾其府库,亦难支撑如此巨耗。其背后……必有黑手。” 他深邃的目光如同穿透了帛书,直刺向那可能存在的、更深的阴影,“查!给本公一寸一寸地查!这些铁料从何而来?工匠由谁召集?粮秣如何囤积?金饼流向何方?与朝中何人勾连?与匈奴、东胡……又有何具体交易?一丝一毫的线索,都不许放过!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给本公揪出来!”
“诺!” 张安世肃然应命,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凛然的杀意。
霍光不再看张安世,目光转向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一旁的杜延年。杜延年立刻上前一步,垂手肃立,如同出鞘的利剑,随时等待命令。
“延年。” 霍光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平稳,却带着更深的、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长安城内,近日可有‘异常’?” 他特意加重了“异常”二字。
杜延年微微垂首,语速平稳清晰,如同在陈述最精准的账目,却字字暗藏刀锋:“回大将军。左将军上官桀,三日前于北军驻地大摆筵席,犒赏军官,席间称‘武人当互相照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并当众赠予校尉李敢辽东老参、为军司马王贲索要伤兵抚恤、许诺安排都尉张猛子弟前程。临散席前,更以金饼遍赐诸将,数额……颇为不菲。诸将感激涕零,多有……效忠之语。” 他微微一顿,声音更低,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长公主殿下,近五日以探视陛下龙体为由,每日必至椒房殿,盘问汤药膳食之细节,其行……远超寻常关怀,颇为诡异。上官安与丁外人,密会频繁,出入长公主府邸如入无人之境。”
他再次停顿,如同投下最后一颗重磅炸弹:
“另据‘暗室’线报,椒房殿侍药宫女阿沅,今日申时三刻倾倒药渣时,于殿后墙老槐树下……埋入一物。”
“何物?” 霍光的声音如同冻结的冰面,不起波澜。
“一枚……成色极佳的金饼。” 杜延年清晰地吐出答案,如同冰锥凿击,“其上……隐有上官氏家徽印记!”
金饼!上官氏家徽!
这简短的几个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官署内本就凝重的空气!
霍光负在身后的那只手,五指骤然收拢!指节因为瞬间的过度用力而发出极其细微、却清晰可闻的“咔”的一声轻响!他腰间那枚温润的玉带扣,竟再次被他生生捏碎了一角!细碎的玉屑无声地落入他宽大的玄色袍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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