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化不开的浓墨。
左将军府,密室。
上官桀背对着房门,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双手死死撑在冰冷的紫檀木案几边缘。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深深陷入木质纹理,手背上青筋虬结暴跳,如同盘踞的毒蛇。
地上散落着几只歪倒的空酒坛,浓烈的酒气混杂着汗味,弥漫在空气中。那柄象征着他戎马半生的环首长刀静静横陈在案上,冰冷的刃口在烛光下流转着幽寒的光。
“父亲!不能再犹豫了!”
上官安跪在父亲身后,声音嘶哑,眼中布满血丝。他刚从秘密联络点回来,带回来的消息让他如坠冰窟——所有联络渠道都断了!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信号断了!阿沅不见了!春桃也联系不上!丁外人像鬼一样消失了!”上官安的声音带着哭腔的绝望,“父亲!霍光一定察觉了!他在收网!我们再不动手,就是坐以待毙啊!”
上官桀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霍光察觉了……这几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冻结。
他猛地转身,赤红的双眼死死瞪着儿子,如同一头被困的野兽:“动手?怎么动手?!没有长公主的信号!没有宫内的接应!霍光掌控宫禁!羽林军、期门军都在他手里!我们连宫门都进不去!”
“进得去!”上官安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他膝行上前,抱住父亲的大腿,“父亲!您忘了陈武了吗?还有李敢、王贲、张猛!他们受过您的大恩!拿过您的金饼!发过效忠的血誓!”
他凑近父亲,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
“明日!明日是长公主例行入宫的日子!我们让陈武他们以‘护送长公主銮驾’为名,率精锐甲士混入期门军队列!只要进了宫门……只要进了椒房殿!有长公主在,当场就请她把幼妹留在宫中!造成既成事实!霍光难道还敢当着长公主和陛下的面,强行驱逐不成?!”
“你疯了?!”上官桀一把推开儿子,声音因恐惧而扭曲,“混甲士入宫?你这是形同造反!一旦失败,诛灭九族!万劫不复!”
“父亲!已经没有退路了!”上官安涕泪横流,声音嘶哑决绝,“霍光不会放过我们的!金日磾死了,桑弘羊被他踩在脚下,下一个就是我们!明日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拼死一搏,或许还能杀出一条生路!”
他死死抓住父亲的袍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父亲!求您了!下令吧!为了上官家!为了我们所有人的性命!”
上官桀魁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着。儿子的哭喊如同魔咒般在他脑中回荡。诛灭九族……最后的机会……拼死一搏……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与坐以待毙相比,儿子这疯狂的计划,竟成了黑暗中唯一一根……哪怕是通向地狱的绳索!
他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墙壁上悬挂的环首长刀。刀锋在灯光下流转着幽冷的寒芒。他仿佛看到了未央宫前血流成河,看到了上官家族的头颅滚落……也看到了那椒房殿至高无上的凤座!
野心与恐惧,如同两条毒蛇,死死缠绕着他的心脏。一边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一边是权倾天下的诱惑!
“啊——!!”
上官桀猛地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嘶吼!他一把抽出墙上的环首长刀!冰冷的刀锋在灯光下划出一道森冷的弧光!
“好!好!好!”他连说了三个“好”字,声音嘶哑扭曲,充满了破釜沉舟的狰狞,“既然他霍子孟不给我们活路……”
他双手持刀,刀锋直指虚空,眼中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疯狂火焰:
“那就鱼死网破!明日……送女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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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未央宫深处。
一间无窗的暗室内,只有一盏孤灯摇曳。
金赏一身银甲,脸色苍白地侍立在门边阴影里。他按着腰间环首刀柄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甲胄下的中衣早已被冷汗浸透。
房间中央,杜延年端坐于木案后,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半边冷硬的脸庞。他手中一枚细长的竹签,在案面上缓缓滚动着,发出“骨碌……骨碌……”的细微声响。
那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如同催命的符咒。
杜延年的对面,跪着椒房殿侍药宫女阿沅。她头发散乱,脸上布满泪痕和污渍,宫装被撕破多处,露出下面青紫交加的伤痕。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
“骨碌……”竹签滚动的节奏骤然变化。
旁边一个如同铁塔般的皂隶,立刻无声地跨前一步。他手中捏着一根同样光滑的细竹签。
阿沅看到那根竹签,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爆发出极致的惊恐!
皂隶面无表情,一手粗暴地捏住阿沅纤细的小指,另一只手捏着竹签,尖端对准她指甲与皮肉连接处最柔软的地方,毫不犹豫地刺了进去!
“啊——!!!”
凄厉的惨嚎骤然爆发!阿沅的身体疯狂弹跳扭曲,涕泪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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