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问一句,声音便沉一分,那无形的压力便重一分。
“盐铁之利,便是他们御寒的冬衣,果腹的军粮,重建家园的砖瓦!尔等在此高谈阔论,引经据典,慷慨激昂,言必称罢黜盐铁,可曾想过?”
霍光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刃,带着凛冽的锋芒,斩断了殿内最后一丝侥幸:
“罢黜之后,国库空虚,粮饷断绝,边关告急,流民四起,这社稷倾覆、生灵涂炭之责!尔等,谁来担?!”
最后一句,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殿宇,带着不容置疑的、铁与血的重量!那些引经据典的道理,在“边关十万将士”、“北地十万流民”、“社稷倾覆”这赤裸裸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贤良文学们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位最先发难的齐地老儒生,身体晃了晃,颓然坐倒,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霍光的话语,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繁复的论证,只有冰冷的现实和足以压垮任何雄辩的沉重责任。这责任,他们担不起。
霍光不再看他们。目光转向肃立的杜延年,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却带着不容更改的决断:
“杜延年。”
“臣在。” 杜延年躬身应道。
“尔等所拟章程,着眼革除积弊,甚妥。即日起,会同大司农,照此施行。务必雷厉风行,敢有阳奉阴违、借机盘剥者,” 霍光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扫过殿中噤若寒蝉的众人,最终落回杜延年身上,“无论何人,无论何职,以谋逆论处,夷三族!”
“夷三族”三个字,如同三把重锤,狠狠砸在殿中每一个人的心上!刚刚经历过血洗的长安城,这三个字的分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是比任何道德文章都更有效的震慑!
“臣,遵命!” 杜延年深深躬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凛然。
霍光微微颔首,不再言语。他重新垂下目光,仿佛眼前这场决定帝国经济走向的争论,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拿起御案上另一份奏疏,朱笔蘸满了鲜红的朱砂。那鲜红的笔尖悬停在竹简上方,如同随时准备滴落的血珠。
贤良文学们如同斗败的公鸡,在死一般的沉默和那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中,失魂落魄地、悄无声息地依次躬身退出了宣室殿。他们引以为傲的圣贤道理,在未央宫这权力与铁血交织的核心,在霍光那轻描淡写却又重逾泰山的“边关十万将士”、“社稷倾覆之责”面前,被碾得粉碎。桑弘羊死了,但他的盐铁之策,如同殿中那尊沉默的青铜瑞兽香炉,依旧吞吐着维系帝国命脉的烟火。而掌控这烟火方向的人,目光已越过殿内的唇枪舌剑,落在了朱笔之下,那即将被圈定的、属于下一个名字的权力版图之上。那点朱砂的红,比任何圣贤的墨迹,都更加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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