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管家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周太常的心头。连宗室侯府的管家,都如此畏惧霍府,甚至劝他这个九卿退让!这长安城,还有王法吗?还有尊卑吗?
霍彪看到乐平侯府的管家都出来打圆场,气焰更盛,得意洋洋地抱着胳膊,睨着周太常,仿佛在欣赏他的屈辱与挣扎。
周太常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他死死攥着车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最终,那熊熊燃烧的怒火,在现实冰冷的铁壁前,化作了无力的灰烬。他不能为了这点“小事”,给自己的家族带来灭顶之灾。他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让。”
声音嘶哑而微弱,却如同重锤砸在周府每一个仆从的心上。王伯捂着脸颊的血痕,老泪纵横,无声地对着自家主人深深一躬,然后和其他仆从一起,屈辱地、默默地牵引着车驾,艰难地退向路边狭窄的缝隙。
霍彪看着周府车驾狼狈退让,如同看着一场胜利的表演,脸上露出得意的狞笑。他轻蔑地哼了一声,对着周府仆从的方向啐了一口:“算你们识相!” 随即大手一挥:“走!别让将军等急了!”
霍府那三辆驷马安车,在门客豪奴的簇拥下,如同得胜的将军,趾高气扬、畅通无阻地驶过路口。车轮碾过周府车驾方才停留的位置,留下清晰的辙印。霍彪经过周太常车驾旁时,甚至故意放缓马速,对着车帘紧闭的车厢,带着一丝嘲弄,扬了扬手中的马鞭:“谢周大人让道了!”
马蹄声和车轱辘声远去,卷起一阵呛人的尘土。周太常的车驾孤零零地停在路边,像一艘被巨浪拍打到岸边的破船。车帘内,周太常猛地一拳砸在车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花白的胡须剧烈地颤抖着,胸膛起伏,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一股腥甜再次涌上喉咙,被他死死咽了回去。无边的屈辱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将他紧紧包裹。
乐平侯府的管家看着这一切,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着周太常的车驾遥遥拱了拱手,也匆匆上车离去。街道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刚才那场短暂而激烈的冲突,却像瘟疫一样,迅速在贵戚坊的每一个门第间传播开来。
“听说了吗?周太常的车驾,被霍禹府上的门客当街逼停了!”
“何止逼停!霍家一个叫霍彪的豪奴,当众鞭打了周府的管家!”
“周太常…竟然…让路了?”
“不让能怎样?霍家如今…唉…”
“连乐平侯府的老管家都出来劝和…这霍府的门客,比三公还威风啊!”
“小声点!你不要命了?没见他们连宗室的车驾都敢堵吗?”
窃窃私语在深宅大院的门房里、在仆役往来的角门处悄然流淌。恐惧如同藤蔓,缠绕在每一个非霍氏权贵的心头。霍府恶仆的嚣张,不仅仅是对周太常个人的侮辱,更是对整个长安权贵阶层无声的宣告:霍氏之下,皆为蝼蚁!连九卿宗室,也要在霍家的门客面前退避三舍!这“霍”字玄铁令牌,已然成了长安城新的、不可撼动的通行符,也成了无数人心中积压的、不敢言说的怨毒与恐惧的象征。当霍禹本人听闻心腹霍彪“当街斥退九卿车驾”的“壮举”时,非但未加斥责,反而在醉醺醺中拍案大笑,赞其“会办事”,这无形的纵容,如同烈火烹油,将霍氏这架失控的马车,更快地推向了悬崖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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