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暴雨,来得毫无道理,像是憋足了劲要在这决战前夜,把整座黑瞎子沟都彻底清洗一遍,连带着将所有人心中最后那点侥幸和好不容易构筑起来的防御信心,也一并冲垮。
闪电如同鬼怪挥舞的利刃,一次又一次撕裂天幕,雷声在群山间翻滚咆哮,震得人肝胆俱颤。雨水不是滴,不是落,而是像无数条狂暴的鞭子,从漆黑的天空中疯狂抽打下来,砸在屋顶、寨墙、人的身上脸上,生疼。瞬间,天地间就只剩下这白茫茫一片、震耳欲聋的喧嚣。
铁柱站在指挥所门口,雨水像瀑布一样从屋檐倾泻而下,在他脚前溅起尺高的水花。他眼睁睁看着,寨子里刚刚垫平夯实的地面,几乎在几个呼吸之间就变成了一片泥泞的沼泽,浑浊的黄泥水四处横流。
“工事!快去看工事!”铁柱嘶哑的吼声在雷雨声中显得微弱而绝望。
不用他喊,王老蔫已经带着人冲了出去。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
那些依托山坡挖掘的战壕和散兵坑,成了天然的蓄水池。雨水裹挟着泥浆倒灌进去,不少地方积水已经没过了膝盖,冰冷的泥水浸泡着战士们即将据守的阵地,存放其中的少量弹药箱危在旦夕。更可怕的是,松软的泥土在暴雨的浸泡和冲刷下,开始大片大片地坍塌,一段用新土加固的寨墙根基被冲开了一个口子,泥水混合着石块不断滑落。
“堵住!快给我堵住!”王老蔫的声音在风雨中变调,他第一个扑上去,用肩膀死死顶住一块正在滑落的夯土,泥浆瞬间糊满了他半边身子。
队员们反应过来,纷纷冲上前。没有足够的沙袋,他们就用自己的身体,顶住坍塌的部位,或者拼命用手,用能找到的任何东西——破木板、树枝、甚至是被雨水泡透的棉被——去堵那个不断扩大的缺口。雨水劈头盖脸地浇下,迷住了眼睛,冰冷刺骨,但没人后退。他们知道,这堵墙后面,就是他们最后立足的地方。
铁柱也冲到了前沿,一脚踩进齐膝深的泥水里,冰冷瞬间穿透裤管,让他打了个寒颤。他看着眼前这混乱而悲壮的一幕,看着弟兄们在暴雨中用血肉之躯与崩塌的工事搏斗,心头像是在被钝刀子割。
“地雷!地雷区怎么样了?!”铁柱猛地想起更致命的问题,一把抓过身边一个刚从外面跑回来的侦察兵。
那侦察兵浑身湿透,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带着哭腔:“排长……不,队长!完了!好多雷……都被冲出来了!要不就是哑火了!埋的绊索也断了,伪装全没了!”
最坏的消息还是来了。他们耗费心血、冒着巨大风险布设的死亡地带,在这天地之威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很多依靠精密触发的诡雷,内部进水,基本报废;一些埋设较浅的地雷,直接被山洪冲出来的泥石流掀开,裸露在外,失去了隐蔽性和突然性。
“重新布!能救回来多少算多少!”铁柱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告诉王铁锤,把他那点看家的油布都拿出来,包雷管!快!”
王铁锤在“曙光”作坊里急得跳脚,雨水从工棚的缝隙不断渗入,他带着人拼命用能找到的所有东西——包括那几块珍贵的、原本准备用来做枪油的油布——去遮盖那些尚未分发出去的弹药,尤其是怕潮的复装子弹和土手榴弹。但效果微乎其微,潮湿的空气无孔不入。
整个后半夜,山寨是在与暴雨和泥石流的搏斗中度过的。所有人精疲力竭,浑身湿透,沾满泥浆,在冰冷的雨水中瑟瑟发抖。工事勉强堵住了缺口,战壕里的积水舀出去一部分又很快渗满,地雷区只抢救回一小部分相对完好的,重新进行了仓促的伪装。
当东方的天际终于透出一丝灰白,不再是纯粹的黑时,持续了将近四个时辰的暴雨,终于渐渐变小,从瓢泼大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中雨,但天空依旧阴沉得像一块吸饱了水的脏抹布。
铁柱拄着一根木棍,站在泥泞不堪的寨墙上,望着外面同样一片狼藉的山林。原本层层设防的阵地,此刻显得破败而脆弱。雷区七零八落,铁蒺藜很多被泥浆掩埋,战壕里是半坑冰冷的泥水,弟兄们个个脸色青白,嘴唇乌紫,抱着枪,蜷缩在还能勉强避雨的工事角落里,靠着彼此的体温取暖。
疲惫、寒冷、以及防御体系被严重破坏的沮丧,像瘟疫一样在队伍中蔓延。
就在这时,负责了望的哨兵,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嘶哑而惊惶的喊叫,声音穿透了淅沥的雨声:
“鬼……鬼子!北路!鬼子开始推进了!”
铁柱浑身一震,猛地抬头望去。透过迷蒙的雨雾,在远处山道的尽头,隐约可见土黄色的身影,如同雨季泛滥的洪水,正缓缓地、却无可阻挡地,向着这片刚刚遭受重创的阵地,漫涌而来!
天公不作美,敌人,却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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