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千户所的校场西隅,与其他区域喊杀震天、刀光剑影的景象截然不同。这里相对僻静,只有单调而富有节奏的“嗖—啪”、“嗖—啪”声持续响起,间或夹杂着箭簇深深楔入木质箭靶的沉闷笃响。
此地乃是卫所箭道。十数个草扎或木制的箭靶在远处一字排开,靶心已被密集的箭矢摧残得千疮百孔,如同生满灰白的恶疮。空气中弥漫着弓弦震颤后的余韵、松香保养弓臂的淡香,以及一种属于优秀射手独有的、凝神屏息般的专注气场。
这片区域的无形主宰,是一位名叫秦岳的老兵。
秦岳年约五旬,身材精瘦干练,背脊却依旧挺直如松。脸庞被风霜刻满了深深的沟壑,皮肤是常年曝晒下的古铜色。他沉默寡言,一双眼睛似乎因长期眯起瞄准而显得格外细长,开阖之间精光内蕴,看人时总带着一种掂量分量的审视感。他并非总旗、小旗,无官无职,只是一名普通的锦衣卫校尉,但在这箭道之上,他的话却比许多上官更令人信服。卫所中公认,若论百步穿杨、箭无虚发的本事,无人能出秦岳其右。连百户郑坤偶尔兴致来了试射几箭,也会客气地请他“指点一二”。
此刻,秦岳正背着手,如同凝固的雕像般,立在一名年轻校尉身后,看着那校尉咬牙奋力拉开一张硬弓,箭矢却歪歪斜斜地脱靶飞去。老兵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并未出声呵斥,只是那沉默本身,就足以让射箭者感到无地自容。
就在这时,一个深青色的身影出现在了箭道边缘,与周围穿着深蓝服色的普通校尉显得格格不入。
是沈炼。
他的出现,立刻吸引了箭道上所有练习者的目光。新晋总旗、枷号钱老三、自掏腰包垫付债务、推行古怪记录法……沈炼的名字和事迹,早已在卫所底层传得沸沸扬扬。众人见他突然来到这箭术练习之地,不禁纷纷停下动作,好奇地观望,低声窃语。
沈炼对周遭的目光恍若未见,他的视线径直锁定了那个如苍松般挺立的老兵——秦岳。他整理了一下并无褶皱的衣袍,缓步走了过去。
在距离秦岳五步之外,沈炼停下脚步,抱拳行礼,姿态放得极低,语气恭敬而清晰:“秦老哥,冒昧打扰。在下沈炼,新任总旗。久闻老哥箭术通神,冠绝南城,特来请教。”
声音不高,却足以让附近的人都听得清楚。
“请教”二字,从一个总旗口中对一个普通老校尉说出,显得格外突兀和……刺耳。
窃语声瞬间消失。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秦岳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又偷偷瞟向保持抱拳姿态的沈炼。
秦岳缓缓转过身,那双细长的眼睛微微睁开,如同老鹰打量陌生的闯入者,上下扫视着沈炼。他的目光在沈炼腰间那柄崭新的绣春刀上停留一瞬,又回到他年轻却沉静的脸上。
沉默持续了数息,空气仿佛凝滞。
良久,秦岳才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如同磨砂纸擦过粗糙木面:“总旗大人说笑了。卑职只会拉弓放箭,粗浅把式,当不得‘请教’二字。大人若有兴致,自有良弓劲矢奉上,何须屈尊来此。”
话语客气,却带着明显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技术者的傲气与警惕。他显然听说过这位新总旗的“手段”,下意识地将沈炼的来访视为某种形式的“招揽”或“示好”,而非真心求教。
沈炼保持抱拳姿势,神色不变,语气却更加诚恳:“秦老哥过谦。武艺之道,达者为先,与官职无关。沈某并非虚言客套,实是自身技劣,深感不足,特来寻明师,求指正。”
他微微直身,目光扫过远处那些箭靶,坦然道:“不瞒老哥,沈某于拳脚刀剑,尚可勉力。然于弓弩一道,实是短板。日前黑石峪剿匪,林中昏暗,贼人隐匿,若当时有一手精准远射,或能更早锁定贼酋,减少弟兄们近身搏杀之险。每每思之,深以为憾。”
他提及黑石峪实战,点出短板带来的切实困境,语气中没有丝毫掩饰或尴尬,只有一种就事论事的冷静和对提升实力的纯粹渴望。
这番坦诚,让秦岳细长的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他再次仔细打量沈炼,似乎想从这张年轻却过分平静的脸上,分辨出几分真意。
周围的校尉们也安静下来,惊讶地看着这位毫不避讳自身“短板”的总旗大人。
又一阵沉默后,秦岳缓缓开口:“大人欲如何请教?”
沈炼道:“愿从最基础的握弓、搭箭、站姿、发力起始。请老哥不吝斧正。”
竟是全然将自己放在了学徒的位置上。
秦岳沉吟片刻,终于点了点头,走向一旁摆放弓弩的架子。他取下一张制式骑弓,又抽出一支羽箭,递给沈炼:“请大人先射一箭。”
这是要摸沈炼的底。
沈炼接过弓箭。弓入手颇沉,弓臂冰凉。他回忆着前世零星接触过的射箭记忆以及原身残留的一些模糊本能,站定,搭箭,开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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